这是北京城西一座以遍植各种竹类而闻名的公园。因为离我家很近,它成了我回国后每天散步休息的必去之地。
公园的面积不大却曲径通幽、景色怡人。走进公园南门,迎面是一湖碧水。湖水时而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点点金波,时而让风扯起浪的帆,争先恐后地涌向对岸。沿湖的土丘和小山上到处是茂密的竹林,竹竿翠绿挺拔。在竹篱笆隔开的小径旁,长长的竹梢和竹枝被油绿的竹叶压得沉沉垂下,搭起了一条条绿色的甬道,成了遮天蔽日的幽静长廊。
刚回国的时候, 常常是早晨六点多钟,我沿着逶迤曲折的小路缓缓而上,寻找一处竹叶掩映中绿色竹子制成的长凳坐下,我看着叽叽喳喳的麻雀在草地上蹦蹦跳跳,有着漂亮的深孔雀兰色翅膀的喜鹊在身旁飞起飞落,它腹部的白色在它飞跃上腾时像射出的羽箭。偶尔,还有毛绒绒的小松鼠拖着耸起的大尾巴,蹑手蹑脚地从我面前悄悄走过,没等我仔细端详,这个可爱的小生灵便闪电般地蹿入竹林,消失得无影无踪。微风吹过,远方的岸柳摇摆着秀发般的条条丝绦,近处的竹叶也抖颤着发出的吟唱。我茫然地望着周围浓郁的绿色,身处如此优美安静的环境中,我的心却并不平静。
我思绪散乱,读经无心,祷告无力,只想问我的神:“这是为什么?” 那情形就像被击打的约伯和千百年来苦难中的基督徒一样,我不敢向神贸然提问,可又不能不问。
2008年3月底,一场突如其来的急病将我击倒,使我不得不放下工作和教会中的事奉,回国治病休养。离开信主后成长的教会, 离开亲如家人的弟兄姐妹,那种孤单难过的滋味更胜过身体上的病痛。回国后我找到了可以参加主日崇拜的教堂,但一时很难找到灵里交通的团契。同时经济上的困窘、孩子的教养等一系列问题接踵而来, 我仿佛走进一片干涸的戈壁荒滩,经历了灵性上的低谷。我好像在黑夜中摸索行走,看不到前面的路。那时才知道,原来“仰望”、“等候”、“信心”、 “依靠”这些平时脱口而出的词语分量有多重。更使我痛苦的不仅仅是进入内外交困的孤独旷野,当时因为身体的缘故不能长时间地思考和写作,神似乎连我事奉的恩赐也收回了。
神让我经历这一切究竟为什么?
神听到了我的提问,他允许我向他呼求,但并不回答。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每天公园的散步依然是我向神祷告诉说的时间。我看着周围的景致由浓郁的绿色渐渐变成五彩斑斓。萧杀的秋风吹落了曾经是如画般美丽的褚黄或殷红的树叶,越来越多的树木只剩下了光秃秃的褐色枝干,裸露于寒冬之中,只有竹林仍旧茂密挺拔、枝叶苍翠。有一天,我凝视着风中舞动的竹林,向神默默祷告,竹枝随着风势上下起伏,疾风穿过层层竹叶后,我听到了涛声般的阵阵回响。突然我明白了,神从未离开我、丢弃我,如果我是神栽种的一枝竹子,神就是那时时处处环绕着我的风啊。
风吹竹动,竹语风听。神在我里面,我也在神里面,神知道我的一切。击打和破碎是为了拆毁重建,孤单无助之时,我才能全心地仰望和依靠;困苦艰难之中,神成了我生命惟一的需要。神将我放在这样的景况中,使我更深地经历他,与他建立更紧密的关系。
正如远古那位提问者所言:“我从前风闻有你,现在亲眼看见你。因此我厌恶自己,在尘土和炉灰中懊悔。”(伯42:5—6)我同样也懊悔自己的愚笨和无知。那一刻,我的心结解开了,我不再问神,乃是完全地将未来交托给神。不能上讲台事奉,我就清心地去崇拜敬拜;不能写作,我就放下写作去唱歌赞美。我不再自己寻找道路,而是看神的引领,神让我走一步,我就走一步;神让我停止不动,我就学习以神的心意去观察和聆听。因为,神已让自己最宝贵的独生爱子耶稣基督为我、为一切罪人降生,受死,复活,他对世人的爱是我远远不能完全领会的。在他心中,我是那个重价赎回的儿女,他要亲自来雕塑我,让我成为他手中有用的器皿。
春去冬来,我每天依然一步一步地丈量着公园的小路,用目光抚摸着路边的竹竿、竹枝、竹叶、竹梢,悄悄地自问自答,我是亭亭玉立的嫩竹呢,还是竹节虬劲的老竹?其实都没关系,只要是生长在神的伊甸园中就好。
发表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