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0日,北京初春。CHF小学的水泥操场,阳光洒满一地,我和北京市公安局的一名GB面对面,对方面相和善,我的腿却不由自主地打颤,我知道我冷了,但我更知道我紧张极了。
在这之前,我刚读完远藤周作的《沉默》,那阳光让我想起书里独眼男子殉道的情景,“空旷的中庭,艳阳恶毒地照射着。…和刚才一样,干燥的蝉叫声仍然继续响着。无风。和刚才一样,一只苍蝇在司祭脸部四周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回绕着,外界并无丝毫改变,尽管死了一个人,一切都没有改变。…这就是所谓的殉教吗?”我在心里念叨,是不是我死了,这操场的阳光依旧?
时隔半年多,送走了酷暑,迎来了晚秋。11月5日,在LGY派出所,中午吃完饭从食堂出来,突然被阳光一照,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了,很久没有这样灿烂了。温暖的阳光下,外面等候的弟兄姊妹的脸庞竟熠熠生辉。
我的心终于迎进了一抹阳光。
自4月10日我去了平台以来,我们家沉寂了半年多。这半年来,对于户外敬拜,我们犹豫、徘徊,尤其是教会内部不同的声音让我们迷惑,论坛上弟兄姊妹之间的摩擦不断,甚至有人离开教会,户外以来的负面新闻让我坐立不安。每个周五晚上,当堵门的人按时而来,敲门问家里是否有人时,我竟觉得自己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被看住了,我们不能出去敬拜了!”丈夫在一次分享中说,似乎我们盼望着他们来堵门,这表示我们不用面对户外的挣扎了。这是我们真实的内心状况。
在这样的游离状态下,我们过得很不自在,主日敬拜自然是敷衍了事,虽然每周都关心有多少弟兄姊妹出去,但是对于守候他们,虽然身在那里,心里却明明没有真切的关心。不能否认,在这段时间,教会对犹豫观望的弟兄姊妹关注不够,我们也为他们打抱不平,“谁说出去的弟兄姊妹才爱神?我们也打算为主殉道,爱神的方式有多种,难道仅仅因为户外就能断定一切?”
虽然狡辩过,但是当圣灵光照一个人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在神面前赤露敞开,对于户外,我们并不只是神学上的不赞同而已,生命深处还有更深的东西需要被对付,户外不过是以一个比较激烈的方式将这些东西显露出来。
丈夫信主后就在BTS教会聚会,那是改革开放后北京最早的家庭教会之一,传统家庭教会神学思想对他影响很深,他心思缜密,生命中以我和孩子为重。户外初期,派出所的所长来我们家好言相劝:“你要告诉小C,别去户外了,你们是违法的,万一有一天她进了看守所,我还能罩住她,但是如果进了劳改营,我可就说不上话了,那里的事情你也多少知道些。再说如果小C进去了,孩子还这么小,唉…”我感觉这些话说到丈夫的心坎里了,魔鬼撒旦借着所长的这番话压制住丈夫,从此后直到我再上平台,他对户外基本上是消极观望了,他的态度直接影响了我的态度。
至于我,我好像没有丈夫那么柔肠,4月11日凌晨在SG派出所,新一轮谈话后,对方胁迫我写不参加户外保证书,我说:“我现在不能保证,我要回家和丈夫商量一下。”对方立刻说,“你回去回不去还难说哪!”虽然只是恐吓,但是当时我信以为真,因为那是第一次,我根本不晓得如何面对他们。然后,我说:“给我点时间想想。”在这段时间里,我以为自己真的回不了家了,甚至作好了被监禁的准备,很多信仰前辈的见证像电影一样回放在我头脑中激励我。我默祷,把孩子交托在主的手里,然后说:“今天不能保证,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颇有大义凛然的豪迈,后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预备好,从SG派出所出来后,第二天我依然还在淘宝上网晃悠,对着某件衣服发呆,“到底该不该买下呢?”殉道的豪迈就这样一点一点消失在鼠标的咔咔声中…
如果说丈夫的软肋不代表我的软肋,那户外到底触及了我生命的什么地方呢?直到10月底11月初,我两上平台、三进派出所,我才明白神要过透过这样的方式来炼净我,除去我里面顽梗的罪。
因为要户外,就要对自己的生命重新审视一番;因为这里是属灵征战的战场,所以自我反省的意识分外强烈。于是,我不得不暴露自己内心的罪,这样的罪从老故事餐吧聚会开始就隐藏在我心中,对教会同工的论断和不接纳、对教会和弟兄姊妹的冷淡、身陷购物网络而不能自拔、沉迷韩剧而浪费光阴…神啊,求来怜悯我!虽然以往也呼求过神,也为此悔改,但是悔改的果效如此之短,自己都憎恶自己,就如《彼得后书》里说的狗和猪,“狗所吐的,它转过来又吃;猪洗净了,又回到泥里去滚”。
奇妙地很,过去我以为户外敬拜是个宏观的问题,经历后反而回到自身的问题了;更奇妙地是,过去对户外我和丈夫虽然表面上达成默契,内心却常常暗藏战机,如今我走出去时我们反而变得内外一致。当我进派出所时,丈夫去守候,这个时候他才体会到了守候的重要意义,也建立起和弟兄姊妹的关系。有一次他晚上10点多接我回家后,看到别的派出所还没有放人,他自言自语,“我要不要去XX派出所看看啊?”以往我们之间辩论户外对与错的时间变成了一起聊派出所趣事的时间,他聊外边等候的情景,我聊里面呆着的情景,家里其乐融融,就连我们的孩子,也参与其中,他对派出所比他爸爸还熟悉!
阳光照进来,愁云暂时散去。
想起王怡长老的分享,“在21世纪受逼迫是幸福的,在网络时代受逼迫是幸福的,在有空调的时代受逼迫是幸福的。”是啊,就在上周,我们三个弟兄姊妹在有空调的房间呆了12个小时,出来后还可以吃大餐。比起一二世纪斗兽场上的基督徒,比起法国的胡格诺派新教徒,比起中国反右文革时的基督徒,我们经历的算什么?如果真的经历那样的逼迫,我想我会连《沉默》里那个屡次叛教又屡次悔改的吉次郎还不如…
主啊,求你让我的心一直被你的阳光温暖着,求你不要让我遭遇到我不能承受的;主啊,求你炼净我,但不要击垮我;主啊,求你保守你自己的教会;主啊,求你坚固你所隐藏的未向巴力屈膝的七千人,也许这些人我并不认识。主啊,对于户外敬拜,我们一家人经历得实在有限,也仅仅开了一个头,在此战兢着把所经历的写下来,求主使用,也求主保守我们继续稳行在你里面!
2011年11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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