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居、栖居与寄居——电视剧《蜗居》观后/察世俗

从如山的资料与如海的书籍中爬出,半日空闲,我把三十余集的《蜗居》以三步一跳的速度看完。几天前,一位朋友从电邮发来网上关于这部电视剧的热议。还有一篇财经新闻报道称,某电视台停播该剧,上市公司华谊兄弟否认这会对其营收产生影响云云。
这些可能是娱乐新闻炒作者制造的信息,最终促使我从网上把这部片子找出来。蜗居拍摄的背景城市是熟悉又亲切的上海(片中称为江州)。片中充满了使该剧热销的四大流行元素:情、钱、性、权。在国内房价一路攀升的背景下,该剧的现实主义色彩,就如同噱头十足的新闻标题一样引人注目。
我访过上海的老弄堂,见过北京的大杂院。若干年前,蜗居是一种文化,一份温情,鲜有抱怨。如今,蜗居却成了耻辱。海萍姐妹追求着“城市人的活法”,兑现这种活法的正是钱。她们明白:“用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大问题。”令人讽刺的是,现代都市人除了“小问题”,没有“大问题”。不是没有,是回避了。
“情”也许算得上是一个难得的“大问题”吧。宋思明说,金钱的债,总还可能还清,但感情的债,也许到死都还不清。无奈,他还是打了白条。片中男女,正是这样展示现代人的无奈、隐忍与冷酷。
海藻说:“我爱他。”海萍答道:“你可以用一分钟爱上一个人,却不能用一生实践这份爱。”海藻穿梭于宋思明与小贝之间,在适应角色之后、隐私被发现之前,仍能获得未被撕裂的畅快。宋妻平静地用自己的“现代经济学”向挚友分析,第三者出现的必然以及自己不离婚的权益。
当海藻有房、有车、有闲时,她也许没发现,自己走出了有形的蜗居,却走进了心灵的蜗居。
爱得爽快,却要承受无奈。隐忍来自无奈,冷酷则来自伤害。这里,爱情被钱权切分又遭数量解析,甚至成了一次风险投资(海萍在片尾竟引述巴菲特投资理论来开导海藻),最终只有幻灭。
但是,无论哪一副现代面具,总有摘除的时候;无论人怎样宣告“进化”,人性却未曾改变。宋妻隐忍克制的山洪,终于在最后一刻对海藻的大打出手中爆发。海藻和宋思明失去的不再是一个男孩,而是在低矮的人性蜗居中,寻觅出路的希望。
现代都市的物质充裕,未能掩盖精神的贫乏与绝望。灯红酒绿,却失去了辽阔的壮丽和自然的恬静。这里,人已经听不到天籁之声,只能听到满耳人噪。人性涌动的躁热,披上物质外衣,变成了对豪宅的追求,对名车的艳羡……
这里,已没有人愿意重新念起荷尔德林《人,诗意地栖居》 :

如果人生纯属辛劳,人就会
仰天而问:难道我
所求太多以至无法生存?是的。只要良善
和纯真尚与人心相伴,他就会欣喜地拿神性
来度测自己。神莫测而不可知?
神湛若青天?
我宁愿相信后者。这是人的尺规。
人充满劳绩,但还
诗意地栖居于这块大地之上。我真想证明,
就连璀璨的星空也不比人纯洁,
人被称作神明的形象。
大地之上可有尺规?
绝无。

荷尔德林,这位神学院走出的精神病人,用诗歌所咏唱的人性光芒,也许只有在当时被宗教涤荡了千年的朴实心灵中才能绽放出来吧。如今,有谁会拿着一个人的纯真,与璀璨的星空比高下?是的,大气早已污染,璀璨的星空隐没难见。人性早就失去了那个坐标系和参照物。
如今,重读荷尔德林的诗,还能让我们唤醒一些东西。“只要良善和纯真尚与人心相伴,他就会欣喜地拿神性来度测自己。”每一个用神性来度测自己的人儿,你们是多么地幸运,你们心中还伴着或寻找着那份纯粹的“真”,即便在这个璀璨星空隐没的世代。
在那个年代,荷尔德林试图通过诗句,把人从宗教的天空,悄悄地拉回人类的大地,冀望人能在神所恩赐的这片大地上诗意栖居。但也许他没有想到的是,几百年后,蜗居于城市的人们走到了另一个极端——完全地忘记举目仰望头顶的天空。
更少会有人再记起,头顶的无垠中,还有一个人类的家。那里存放着人类灵性的泉源和生命的盼望。人类在城市中的蜗居,不过是一段旅途中的寄居,虽然“旅店”脏乱、人性狭隘,但我们心中知道,明天回到那个地方,有家中的舒适与家人的接纳。我们最终所得的安慰,足以让我们完全地接纳旅程的艰辛并宽容旅伴的伤害。看吧,天上那颗最明透璀璨的星,也许就是你我枕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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