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前后,有几幅画常常浮现在脑海中。想起这些画,就像看到世界的不同维度,以及自己和周围的人跟这一切的关系。

其中一幅画的原作存放在意大利佛罗伦萨的现代艺术馆。作者是意大利画家安东尼奥·奇赛利(Antonio Ciseri,1821—1891)。画的名字叫——“Ecce Homo”,就是,《看这个人》。这句话出自《约翰福音》19:5。

《圣经》中文和合本是这样写的:“耶稣出来,戴着荆棘冠冕,穿着紫袍。彼拉多对他们说:‘你们看这个人。’ ” 原文中没有“你们”这个词。这幅画试图再现的就是罗马巡抚彼拉多说这句话的那一刻。

我不知道究竟是何时第一次看见这幅画。但近来再去维基百科网站上看到这幅画时,我有一种之前看见时没有的触动。

这次注意到的不仅仅是画中的明暗对比,不仅是那一刻的阳光在画面各个角落折射出的不同色彩,也不仅感受到伸出手说“你们看这个人”的彼拉多跟站立在他旁边的“戴着荆棘冠冕,穿着紫袍”的那个人以及台下和屋顶上的众人之间的张力。也不仅看到台上右侧的一位妇女手搭在另外一人的肩上而流露出的忧郁。

还在于,可能是在突然之间,这幅画让我有些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幅画。在中国人当中,那幅画的知名度恐怕是毫无疑问的,特别是在过去的几十年。

也许是这两幅画同样都有的蓝天让我有了这样的联想。这可能跟身处雾霾而想往蓝天有关。然而,也许无关。还可能因为这两幅画呈现了类似的视角,都是从后台透视出前台和台下的众人以及作为背景的蓝天。但是,这两幅画传递的气息却全然不同。

在前一幅画中,虽然有蓝天,也有白云,但蓝天并不开阔,白云也不醒目。台下的建筑物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一大片有些刺眼的黄色,似乎抢占了蓝天本来该有的位置。除了彼拉多浅色的长袍左下角显出的透明,还有阳光穿过彼拉多投射在格子地板上的影子,台上大体笼罩在幽暗之中。两根近乎黝黑的石柱,不仅将世界隔成台上和台下,连同台下黄颜色的楼房和石柱,更将蓝天分割成几段。

看不到正脸的彼拉多伸出手,示意台下众人将目光集中到他身旁的这个人。这个人看起来与罪犯没有什么两样。他赤裸着上身,后背上的深色可能是鞭伤。他头有些低垂,侧着身,浓黑的头发上戴着荆冠,接近黑红色的袍子垂落到地板上,仿佛一滩鲜血。在浅色的背景下,这有些像一个人物剪影。聚集在蓝天白云和阳光下的众人已经禁不住有了反应。台下的近处,有人把眼睛和嘴都张开,有人抬起手指着台上的那个人。站在楼上屋顶的,他们俯视着台上和台下的一切,有的举起手,呼喊的声音可能更加无拘无束。如果按照《圣经》的记载,他们是在喊叫:“钉他十字架!钉他十字架!⋯⋯我们有律法,按那律法,他是该死的,因他以自己为神的儿子。” (约19:6—7)

在后一幅中,蓝天要广阔得多,白云也不是几缕。整幅画的色调大约是中国人熟悉的。充满着喜庆和统一,完全不像前一幅那样既肃杀又喧闹。不仅有台上的大红灯笼和台下的红旗飘飘,连蓝天白云都似乎在庆祝。台上不止一个人。但有一个人的位置显然与众不同。这人既没戴冠冕,又不穿紫袍。这人身后的一群人虽然也在台上,却与这人保持着明显的距离,好几双眼睛都满怀着深情注目着这人。显然,这人不仅是台上的主角,也是台下数不清的众人仰视的焦点,不仅是整个现场的中心,也可能不可避免地成为所有看到这幅画的人眼里的中心。

与前一幅画中的彼拉多和彼拉多身旁的那个人不同,后一幅中的这人身处的场面要宏大得多。这人面前也没有让人可能感到压抑的大柱子,台上台下因此连为一片。台下的人更多,看这幅画的人根本看不出台下的人具体长什么样子。但无论如何,这里台下的众人不像前一幅那样拥挤和嘈杂,而是整齐划一、井然有序。位于台上中心的这人跟前一幅中彼拉多和彼拉多身边的那个人都不一样。这人昂首挺胸,双手拿着一张纸,看来在宣布着一件万众期待的大事。

后一幅画的名字叫《开国大典》,完成于1953年,作者是中国画家董希文(1914—1973)。这幅画的两个版本存放在中国国家博物馆。两个版本是经历几次政治斗争的结果。其中一个版本,台上的一个人被一盆花替代,还有一个人被另一个人代替。在另一个版本,画面又恢复到原样。

我忘记了最早是何时看到这幅画的。可能是在上小学时的美术课本上。其实,已经好久没有再看过这幅画了。但是,这个从小留下的印象却不知不觉存放在记忆的角落,等到终于有了强烈的对比,就活过来。画还是那幅画,然而有了鲜明的参照物,再看这幅画时的感受似乎不像当初那样与我无关了。

而一边看《开国大典》,一边再看《看这个人》,感受更复杂一些。前者表现的图景似乎并没有因为画中那一代人的远去而成为过去。人可能不再看那幅画了,那幅画里面的精神却还在延续。在很多环境中,人似乎还是人的中心,人还是历史的主角,人还是万物的尺度。不同的也许只是,这个人换成了那个人,这群人换成了那群人。后者试图再现的时刻似乎开始进入到更多一些中国人的视线当中。对有些人来说,彼拉多让人们看的那个人不再是一个外国人,也不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成为人样式的神,是创造和拯救人的主。然而,即使这样,人还可能处在前者精神的阴影当中。

也许正因为如此,《看这个人》试图再现的那个时刻并没有随着那个时刻的远去而成为过去。画中呈现的复杂,包括通过颜色上的明暗对比以及由此烘托出来的肃杀与喧闹并存的气氛,好像也是历史上很多时刻的写照。更重要的可能在于,这个写照不仅勾勒出外在的景象,更关乎人的内心。显然,外在的景象常常是内心活动的表现。然而,这个写照却也不仅关乎人的内心,而是在一个更大维度中呈现了人更真实的状况。

当人在类似《开国大典》的场景中显现人——不论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的伟大时,人往往在藐视其他人,也常常在拒绝任何高于人的存在。《看这个人》体现了类似《开国大典》的图画没能呈现的维度。这幅画帮助人看到,人在多大程度上不认识创造人的神,人如何对待创造人的神,人在创造人的神面前究竟是什么样子。

回过头来再看看类似《开国大典》的图画,人眼中的伟大在《看这个人》的“这个人”那里是多么渺小,人眼中的胜利在“这个人”那里是多么失败,人眼中的喜庆在“这个人”那里是多么悲哀,人眼中的深情在“这个人”那里是多么无情,人眼中的正义在“这个人”那里是多么邪恶,人眼中的光明在“这个人”那里是多么黑暗,人眼中的和谐在“这个人”那里是多么混乱,人眼中的真相在“这个人”那里是多么虚假。

然而,人并不是看到了“这个人”,就接受他的治理。而可能反过来,人要“这个人”接受人的治理。不仅如此,人还可能拒绝他。即使是从迫害“这个人”的扫罗变为接受了“这个人”为主的保罗,仍然会倾诉出这样的痛苦:“我觉得有个律,就是我愿意为善的时候,便有恶与我同在。因为按着我里面的意思,我是喜欢神的律;但我觉得肢体中另有个律和我心中的律交战,把我掳去叫我附从那肢体中犯罪的律。我真是苦啊!谁能救我脱离这取死的身体呢?感谢神!靠着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就能脱离了。这样看来,我以内心顺服神的律,我肉体却顺服罪的律了。” (罗7:21—25)

这难道仅仅是保罗一个人的痛苦吗?我何尝不也是如此,而且如今的感受比以往强烈得多。我之前没有看到“这个人”,后来看到“这个人”,又认他为主,愿意接受他的治理,然而却又时常拒绝他,时常明知故犯。《看这个人》中的“这个人”站在那里的样子,就像他在我的心思意念中时常被我拒绝和羞辱的样子。保罗说的两个律的交战就像画中展现的那样让人羞愧、恐惧、痛苦、绝望。《希伯来书》中的这句话更让我害怕:“若是离弃真道,就不能叫他们重新懊悔了,因为他们把神的儿子重钉十字架,明明地羞辱他。” (来6:6)

我不得不面对自己跟“这个人”的关系。我时常拒绝他,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越发感到他跟我完全不同。他的标准,我根本做不到。保罗说:“你们当以基督耶稣的心为心。”(腓2:5)可是,我如何以他的心为心呢?我有心吗,我的心算作什么心呢?他的心是,“他本有神的形像,不以自己与神同等为强夺的,反倒虚己,取了奴仆的形像,成为人的样式。既有人的样子,就自己卑微,存心顺服,以至于死,且死在十字架上。”(腓2:6—8)我的心呢?我的心可能不再像还没有认识他时的那样问,“真理是什么呢?”(约18:38)我的心可能不再是像台下的众人那样肆无忌惮地喊叫,“钉他十字架!”(约19:6)我的心也可能不再像彼拉多说的,“流这义人的血,罪不在我,你们承当吧!”(太27:24)我的心却可能有些像,“这义人的事你一点不可管,因为我今天在梦中为他受了许多的苦。”(太27:19)

这最后一句话是彼拉多夫人在彼拉多坐在审判席上的时候打发人告诉她丈夫的。有些分析者认为,画面右方那个将一支手搭在别人肩上、脸色忧郁的女人可能就是彼拉多夫人。近来再看到这幅画之前,我没有在意过彼拉多夫人的这句话。看到这幅画和分析者的解释,我才意识到彼拉多夫人的话可能表达了一个经历过神启示的人所处的痛苦。

这“许多的苦”也许就包括神告诉她耶稣是个无罪的义人之后,她无法承受正是自己的丈夫要在众人面前审判这个无罪的义人,也可能包括从神那里得知这个无罪的义人要在自己丈夫的审判下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她不明白这样的梦为什么要在那一天发生在她的身上,也可能包括她在这样的环境当中感到多么地无力。

在生活中,彼拉多夫人和彼拉多不一定是两个人,而可能是两者存在于一个人的里面,也可能不同程度上再加上台下的众人。没有经历神的怜悯和启示,人不会认识神,也就不会认识自己和世界的真相,人却自以为认识或者在困惑中不知所措。经历了神的怜悯和启示,人在真正的义人面前无法站立得住,人需要神的拯救、宽恕和扶持。然而即使如此,人还可能时常拒绝神。“当时,那按着血气生的,逼迫了那按着圣灵生的,现在也是这样。” (加4:29)这逼迫可能不仅在不同的人之间如此,在同一个人之内也免不了。

在经历类似的痛苦时,有一段话很安慰和帮助我。它不是来自《圣经》,而是来自一千多年前的一个人对耶稣基督神人二性的解释:罗马主教列奥一世(Leo I,391或400—461)在449年6月13日写给君士坦丁堡主教傅莱文(Flavian?—449)的信。

这段话说:“既然两种鲜明的性质完整地存在于一个位格中,伟大就担负着卑微,能力担负着软弱,永恒担负着必死,不能被伤害的性质与受伤的性质连为一体,为着我们在身处境遇中所负的债得以偿还。这样,如我们的拯救所需要的,神与人之间那同一位中保,作为人的耶稣基督,能够同时借着一个性质死去而借着另一个性质不至死亡。这也就是为什么真正的神在一个不可缺少的完整的性质上降生为一个真正的人的原因,在属于神的方面完全,在属于我们的方面也完全。”

在重新看到《看这个人》之后,再次想起以前读到的列奥一世的这段话,感到距离“这个人”似乎比以往近了一些。这位神人之间的中保最深知人因远离神而身处无法自拔的痛苦,因为他既是完全的神又是完全的人。只有他将无限而圣洁的神与有限而有罪的人拉在了一起,只有他将伟大与卑微、能力与软弱、永恒与必死、不能伤害的与受伤的连为一体。他深知人的痛苦,正是他在这样的连结中真正经历和忍受了这一切的痛苦。他不是仅仅将神的能力与人的软弱之间的天壤之别显示出来,因此让人绝望,而是还住在人软弱的里面,给人盼望(林后12:9;约一4:15)。有他住在人的里面,就是“光从黑暗里照出来”,“宝贝放在瓦器里” (林后4:6—7)。

而更大的安慰和希望在于,在我一天天走向死亡的时候,“这个人”不仅早已为包括我在内的罪人经历了“被交在罪人手里”的死(路24:7),更在死后复活了。这意味着,我不是孤独地去死,而是有“这个人”相伴,是“受洗归入他的死”(罗6:3),是“出死入生”(约5:24),“在他死的形状上与他联合,也要在他复活的形状上与他联合”(罗6:5)。而无论是死还是生,他都深知人的软弱,并在软弱中与人相伴,“他因软弱被钉在十字架上,却因神的大能仍然活着。我们也是这样同他软弱,但因神向你们所显的大能,也必与他同活。” (林后13:4)

这一切都只可能跟信心相关。仅仅在这个世界中,我仍然看不到他。除了《圣经》,我看到的各种形式的记载都没有关于他既是一手的又是完整的描述。在人的世界和人记录的历史及每天的新闻中,他显然不是主角。人们对关于他的记录甚至他是否存在从来都不缺乏质疑,虽然《圣经》上说,“耶稣所行的事还有许多,若是一一地都写出来,我想,所写的书就是世界也容不下了。”(约21:25)

我想起《希伯来书》中说到的那些古人的信心。没有这样的信心,人只能继续被封闭和囚禁在“这世界的王”(约12:31)和自我的假相中,“我们若是与基督同死,就信必与他同活”(罗6:8)也就是无稽之谈。若有这样的信心,虽然很可能依然会时常哀叹“我真是苦啊”(罗7:24),但是人的眼界就不会限于这个世界。不然,“我们若靠基督只在今生有指望,就算比众人更可怜”(林前15:19)。信心,是神给人得以看到真相的眼睛,是神爱人的点睛之笔。

如果换一个角度,“这个人”让人看到了神创造人完整的过程。在这世上的人,其实“不过是子粒” (林前 15:37),也就是种子。虽然人是照着神的形像所造(创1:26—27),除非透过“这个人”并在他的里面,否则人认识不到神的真像(约1:18;西1:15;来1:3)。而只有经历死——跟“这个人”的死和复活——这道工序,人才能从子粒变成形体,也就是成为完整的人。

作为子粒的人,是“血肉之躯”,“不能承受神的国”(林前15:50)。但是,人可以透过对“这个人”的回应——也就是信——参与到神透过“这个人”的死而复活对人进行重新创造的过程当中。当然,人能够信和这个信心本身,都出于他的舍己和怜悯。如果人没有参与到这个接受神献出自己的过程,人也就因为没有参与到神创造人的过程中而顶多是个半成品。人可能会不得不承认,这是作为必死的被造物不该有、不配有的待遇和归宿。然而,创造主却因为爱——舍己的爱(加1:4;2:20),因为他就是他(出3:14;约8:58)、他就是爱(约一4:8,16),不愿已经刻有他自己印记的被造物离开他,“因为爱情如死之坚强”(歌8:6)。

从必死的子粒到复活的形体,是神透过“这个人”——“初熟的果子”(林前15:23)——给信他之人的应许。初读这个应许曾经觉得很飘渺,近来开始感到亲近和具体多了,因为开始不得不更多地感到每一天都可能是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天,也不得不承认,这里所说的“无知的人”就包括我,因为我的确不知道:

“无知的人哪,你所种的若不死就不能生。并且你所种的不是那将来的形体,不过是子粒⋯⋯神随自己的意思给他一个形体,并叫各等子粒各有自己的形体⋯⋯死人复活也是这样:所种的是必朽坏的,复活的是不朽坏的;所种的是羞辱的,复活的是荣耀的;所种的是软弱的,复活的是强壮的;所种的是血气的身体,复活的是灵性的身体。若有血气的身体,也必有灵性的身体。经上也是这样记着说,‘首先的人亚当成了有灵的活人’,末后的亚当成了叫人活的灵。但属灵的不在先,属血气的在先,以后才有属灵的。头一个人是出于地,乃属土;第二个人是出于天。那属土的怎样,凡属土的也就怎样;属天的怎样,凡属天的也就怎样。我们既有属土的形状,将来也必有属天的形状。” (林前15:36—49)

因为“这个人”的存在,这个世界就不是人的全部,死亡也就不是一切的结束。死后有审判,有人在神的国永生,有人永在地狱(来9:27;可9:46—47)。死是神在“尽末了所毁灭的仇敌”(林前15:26)。因为“这个人”的存在,人可以看到“眼睛未曾看见”、听到“耳朵未曾听见”、想到“人心也未曾想到的”。然而,这一切并非人所想像的,而是“神为爱他的人所预备的”(林前2:9)。

因为“这个人”的存在,人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也就可能跟不认识“这个人”时有所改变。在重新看到《看这个人》和《开国大典》的那些天,另外一幅画也出现在眼前。

这幅画的作者是拉蒙·德·埃罗里亚嘉(Ramón de Elorriaga)。查到的资料显示他是一位西班牙画家,生卒年大约是1836—1897年。这幅画原作存放在纽约的格兰杰收藏馆(The Granger Collection)。画的是美国首任总统乔治·华盛顿(George Washington)在1789年4月30号宣誓就职的场景。

跟《看这个人》和《开国大典》不同,《乔治·华盛顿的就职典礼》(The Inauguration of George Washington)这幅画可能并不为很多人所知。如果去纽约华尔街的联邦大厅纪念馆,人们会看到这幅画的复制品。在这个复制品的旁边,有一个玻璃盒子,里面放着一本厚厚的旧书,这是华盛顿宣誓就职时手按的那本《圣经》。联邦大厅纪念馆就是华盛顿当年就职的地方。那时是联邦大厅,后被拆除。《乔治·华盛顿的就职典礼》试图再现的便是当时的场景。

跟前两幅画类似,这一幅也有蓝天白云,只是位于画的左上角,看上去有些远。联邦大厅的阳台占据了这幅画的大部分。手正按着《圣经》宣誓的华盛顿无疑是画中最醒目的人,这有些像《开国大典》。不过,他旁边的一小群人不是那样整齐划一,甚至有人站到了华盛顿的前面,也有人坐着,有人扶着椅子,有人似乎还在说话。由于阳台在画中的比例很大,台下的场面仅仅露出一个角落。这可能不太像一个大国领导人的就职典礼,更像,比如,一个市长的(而且还是中小城市的)就职典礼。

除了这些,画中远处的一座比较高大的建筑使得人的视线不仅限于联邦大厅和里面的人。那是三一教堂,位于华尔街和百老汇大街的交汇处,距离联邦大厅不到200米。三一教堂最初建于17世纪末。当华盛顿在1789年宣誓就职的时候,一座新的三一教堂正在建设中。这幅画体现的就是那时的情景。在就职典礼之后,华盛顿参加了圣保罗教堂的感恩敬拜。圣保罗教堂在三一教堂附近,属于三一教堂牧区,建成于1766年,是纽约曼哈顿地区迄今还在使用的最老建筑。

如今的三一教堂是1846年竣工的,高约86米,曾经是纽约最高的建筑。去过那里的人,可能会感叹它跟华尔街是如此接近。在它斜对面是纽约证券交易所,而纽约证券交易所的斜对面是联邦大厅纪念馆。很多人可能都听说过这里是世界金融中心,也有些人可能知道,在成为金融中心之前,这里是美国的政治中心。但是,好像很少人会提及,早在成为政治中心和金融中心之前,这里就有基督教会。

在这块看上去有些局促的三角地,商业和政治的知名度显然比信仰显赫得多。然而,假如没有帮助人认识自己和世界真相的信仰,《乔治·华盛顿的就职典礼》中的历史跟类似《开国大典》中的不知究竟会有多少不同,华尔街除了是一条名叫“墙街”(Wall Street)而且既狭窄又不太长的小路之外还会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即使有信仰,《乔治·华盛顿的就职典礼》与《看这个人》所传递的信息依然会有不同。如果仅仅关注信仰给人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带来的变化,信仰的焦点——“这个人”——仍然会被忽视甚至拒绝。华盛顿在他的就职演讲中以不同的名称提到上帝——包括全能的存在、看不见的手、伟大的作者(或伟大的负责者)、上天、人类的父母、(大写的)他——也多次提醒他的听众,上帝是宇宙、人类事务、各国政府、公私利益的主宰,并向上帝祷告,求他祝福这个新的国家和新的政府。然而,如果这些仅仅停留在口头的敬畏而没有对上帝真实和具体的认识,“这个人”、圣父、圣灵对人来说就可能依旧陌生。

《看这个人》所描绘的也许是这方面最触目惊心的景象。包括犹太祭司长在内的众人呼吁彼拉多钉死“这个人”的原因恰恰在于,“我们有律法,按那律法,他是该死的,因他以自己为神的儿子。” (约19:7)而在此前,“这个人”在犹太公会受审的时候,“大祭司就撕开衣服,说:‘他说了僭妄的话,我们何必再用见证人呢?这僭妄的话,现在你们都听见了。’ ” (太26:65)

在这里,正是自认为最敬畏神的人,却不认识“这个人”。而且,他们还以敬畏神的名义,要求政府在逾越节——纪念上帝拯救以色列人的日子——释放一个杀过人的强盗,以僭越的罪将“这个人”以最残酷的刑罚处死。更进一步的是,彼拉多不仅对他们说,“你们看这个人。” (约19:5)彼拉多后来还对他们说,“看哪,这是你们的王。” 彼拉多最后又问他们:“我可以把你们的王钉在十字架吗?” 此时,祭司长以一句极其意味深长的话作为回应:“除了凯撒,我们没有王。” (约19:14-15)

更加意味深长的是,类似的意味深长早就有了。在士师的年代,“那时以色列中没有王,各人任意而行。” (士17:6,21:25)在撒母耳的年代,以色列的长老求撒母耳“为我们立一个王治理我们,像列国一样”。 神对撒母耳祷告的回答是,“百姓向你说的一切话,你只管依从,因为他们不是厌弃你,乃是厌弃我,不要我作他们的王。自从我领他们出埃及到如今,他们常常离弃我,侍奉别神。现在他们向你所行的,是照他们素来所行的。故此你要依从他们的话,只是当警戒他们,告诉他们将来那王怎样管辖他们。” 然而,百姓的要求却更坚定了,“不然,我们定要一个王治理我们,使我们像列国一样,有王治理我们,统领我们,为我们争战。”(撒上8:4—22)

在很多时候,人的一厢情愿跟真相之间的差别不知有多大,人想像的上帝、公义、美好与真实的上帝、公义、美好之间的差距也就可能更大。即使神向人显现了他自己,人还是时常不接受神。人时常感叹不被理解不受重视。然而,当听到神哀叹的时候,人心会怎样呢?“我养育儿女,将他们养大,他们竟悖逆我。牛认识主人,驴认识主人的槽;以色列却不认识;我的民却不留意。”(赛1:2—3)

几年前,我在无意中看到有些圣诞主题的画都有牛和驴站在“这个人”诞生的马槽旁。开始不明白为何马槽旁总是出现牛和驴反而马却不那么常见,后来,看到《以赛亚书》的这两句话,又看到《圣经》原文中所用的词并不专指马的槽,真是羞愧。

我有时在想,如果彼拉多让众人看的“这个人”本身出现在当今人们可以看到他的世界,比如就在北京,“这个人”会面临怎样的遭遇。

然而历史不是如果,有没有如果,他都已经“被列在罪犯之中,担当多人的罪,又为罪犯代求”。是神自己“定意将他压伤,使他受痛苦”,“他必看见自己劳苦的功效,便心满意足”。 (赛53: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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