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次听到福音到现在已经八年了。
八年前我是什么样子的?我努力地回想我的大学时光,发现充满了无力感。记忆是支离的片段,没有经纬和方向,我不知道在哪个片段,主以何样的方式切入到我的生命中来。人真的是健忘的,在时光中不由自主地背离了以前的心灵,不管是曾经的痛苦、忧伤、感恩,还是日记中夹压的一簇小花样的美丽心情,都在记忆中模糊了。若不是有一点点的日记为证,我都难以相信自己了。可是我的大二是什么样子的,我翻箱倒柜地找我以前的日记、以前写的诗歌,都找不到了。我心里真有点失魂落魄,好像丢了从前的自己一样,以少见的方式体会了失忆的感觉。惶恐中又想,找到了又怎样呢?我只是拾起了部分而已。我的生命好像也是在对过去一次次的否定中行进着,在时光的隧道中不同的我定格在不同的时光区域中,过去的很多我都已经忘记了,但是我相信上帝收藏了我一切的记忆和过去。有一天我会站在永恒中和创造的主一起看我经历过的一切——纷杂的思绪、飘动的情感、所有儿时的记忆和眼泪,还有我忘记掉的幸福时刻。那时我会更深地明白我生命的虚无,只因上帝的计划和爱,我这粒漂浮无根的尘埃在永恒中被他永远地定格在他的蓝图中。我们一起站在他为我制作的生命的相册前驻足,也在那里经历他给我生命的审判。
慢慢地我接受了这种失忆的感觉,作为有限的个体我不可能以完全客观、全面的角度看待我经历的一切,也没有能力破译生命中一切经历的秘密。因唯有超越一切之上的上帝才有资格和能力收藏这一切。我心中浮现出八年前的那个我:
那时的我像一枚青橄榄,带着骄傲与自卑,内在的孤独与外在洋溢的快乐和率直,与我青春的气息与活力一同追逐着世界上的一切。青春的痛苦和甜蜜的朦胧感烧灼着我内心敏感的神经,在校园小径的漫步中我开始写我密密麻麻、涂鸦一般的“天问”式的心语、诗歌一样的日记。在间歇性的自我沉醉中,我内心更加骄傲与孤独。不知哪一天,班里忽然来了一位韩国女留学生,这对我们来说都很稀奇,她已经三十出头了,好像比我大十岁,她的个子高高的,骨架上也比较大,看起来有一点点拘谨,她来我们班学习英语,在我看来她的英语和汉语都很不好,我对她有点好奇。她正好坐在我的后边,大概是我主动和她说话、聊天,过后她和我说,我告诉她:我和其他同学想法不一样,我认为自己很独特。从此她就开始为我祷告,并和我有了更多的接触。她的英文名字是Rose。一开始我习惯称呼她的英文名字,后来和她所在那群韩国人相处的过程中发现他们的长幼次序非常分明,带领我学习圣经的韩国人只要年龄比我小,就会非常尊敬地喊我姐姐,出于礼貌更出于爱,我开始称呼Rose为姐姐。从此以后我喊她姐姐。对我来说,姐姐这个称呼已成为她的专有名词,尽管有人喊她文姐姐(文是她中国名字的姓),但是直接叫她姐姐是我最自然的方式。
我也不记得第一次到她宿舍时的原因,印象中好像几个同学都到她的单身宿舍中去,她给我们播放《耶稣传》的光盘,大家坐在地毯上看录像,我看着看着就趴在她床上睡着了,《耶稣传》没有给我留下多少印象。后来有一个中午我去学校食堂吃饭,在那里我偶然遇上她,就请她在食堂吃饭了,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尽管我向来不在乎自己的生日,但是那天还是感觉有点特别,因为我的好友不知怎样得罪了我,我就自己一个人出来吃午饭,吃饭时我就和姐姐透漏了我当时的情况。那天晚上姐姐给我打电话叫我到她那里去。我去了,她的很多韩国朋友一起为我准备了丰盛的晚饭,大成哥哥(一个胖乎乎的个子不高的韩国人,有点害羞,但是非常有爱心)还给了我一枝玫瑰,大家为我准备了一个好利来的生日蛋糕,一起为我唱生日歌并拍照留念。当时我心里很感动,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最隆重的生日,但是内心的骄傲也使我对接受别人这么多的馈赠和祝福感到有一丝的不自在。以后她经常邀请我们几个人去他们那里吃饭或者一起玩。我和她越来越熟悉,对她的了解也越来越多,知道她在韩国有一份相当不错的护士工作,她是一个基督徒,在韩国带很多人信主了,但是主让她来中国,她就来中国了。随着更多的交往,我对她的信任与日俱增,尽管她的汉语还不是特别好,但不影响我们的沟通和交流。
快近暑假的一个清晨我接到姨夫一个电话,让我暑假直接去烟台,我妈需要做子宫肌瘤手术。我知道我妈的子宫肌瘤属于多发性葡萄瘤,长得特别快,而且很大,最大的一个肌瘤有初生儿的头那么大,而且妈妈的血色素非常低,我当时很害怕妈妈是恶性肿瘤。那时我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家庭带给我的阴影又一次笼罩在我身上。从小饱受家庭中父母与爷爷奶奶间错综复杂的战争使我身心俱疲,每一次家里给我打来电话都让我有不祥感,唯恐听到什么噩耗。这次清晨的电话,让我一天都处于情绪崩溃的边缘,晕头晕脑中我把自己很珍贵的一只手表也丢在洗手间找不到了,唯恐失去亲人的恐惧感再一次在非梦境的现实中抓住了我,同宿舍的师姐安慰我,但是我不得安慰,我压抑着随时可能哭出来的情绪来到操场,那时天正下雨,我在操场的一个角落中打着伞哭泣,忧虑着妈妈的病情也担心着弟弟的高考。傍晚时分,撑了一天的我去了姐姐那里,希望从她求得心理上的安慰。懂医学的姐姐告诉我,妈妈的手术是个小手术,让我别害怕,但我心里还是害怕。最后她说带我做个祷告,在祷告中她把我带到上帝面前,也把妈妈的手术带到主的面前。当祷告结束的时候,我心里开始轻松了,但是另一个负担又来到我心里,我想我今天求告上帝了,如果妈妈的身体真的没事,这么大的恩情让我这辈子也不敢远离他了。暑假里我妈手术前的早晨,我五点多钟就起床,在小姨家的厨房对着早晨的第一缕阳光向上帝祷告,祈求主让我妈的手术顺利、平安。那天的手术非常顺利,术后我妈身体恢复得也很快。我把这些恩典都归给上帝,也从心里感谢主。
暑假回来后我们班几个人就开始经常参加姐姐的查经祷告小组,每次要去那里我都很不情愿,但是每次在那里唱歌、祷告的时候我都感觉像穿上了一件洁白的袍子一样,非常喜爱自己.但是过后我总是觉得在那里很浪费时间,我可以用那些时间做很多事情,现在我知道实际上即使不去我也利用不好时间.但是我内心一直不很乐意,有时我都怀疑我是不是真信主,如果我不是百分之百地信主,那真是对姐姐的一种欺骗,对我也是一种勉强.有一天我鼓起勇气找姐姐告诉她说我不想信主了,希望她不要生气。我不记得姐姐说什么了,但是她说了很多,我中间让她用方言给我做个祷告,她就用方言为我祷告,她祷告时我说,我听不懂,你祷告一句翻译一句吧。我现在也记不清姐姐翻译的具体意思了,但是这个祷告真的深深地打动了我,我隐约记得她说:神知道我从小就在寻找他,他也寻到了我。祷告结束后姐姐抱着我哭了,我也哭了。我思考很久的要离开神的想法告终了,数年后我再见到姐姐时,姐姐谈起那次我主动找她不要信主的事,她说因为我的勇敢和诚实,她那一刻更爱我。随后大二下学期,我开始做家教,每次去姐姐那里查经也是急匆匆的,姐姐心里希望我能给主留点时间,可是我自己又很看重做家教可以赚点零钱供自己额外花销,有一次姐姐跟我说,让我做她的汉语家教,从此我每周晚上多了和姐姐相处的时间,我教她汉语,通过给她上课和她谈心、聊天。几年以后我明白姐姐其实不需要家教,只是为了在当时的情景下帮助我而已。跟姐姐查经学习了大约一年的时间,中间我们这些年轻的学生也一起学习禁食祷告,去别的城市或校园短宣(可惜我当时没有勇气参加这种短宣)。之后姐姐离开济南去了郑州,这一次我们分别了四年未见。
临行前姐姐把我们几个刚信主的弟兄姊妹交给了和她一起的另外一位韩国姐姐,那位姐姐只比我大一岁,我内心深处不能完全接纳这位年轻的姐姐,在他们那里聚会一段时间后就离开了这个团契,我离开时带着眼泪和争辩对自己和那位姐姐宣告,我可以自己成长,我不一定需要这些仪式,我自己和上帝相处就可以了。
在没有团契两年多的时间里我和身边的人没有任何异样地生活着,圣经也被束之高阁。但是上帝的话语还是埋藏在我内心的最深处。忙忙碌碌中大学就要毕业了,临毕业前夕的一天同桌提议我们去教堂我不记得我们是否去了,但是我知道自己当时内心也燃起了渴望.这段时间我认识的一位主内的弟兄Peter也鼓励我去教会,在我毕业工作之后我又开始去以前的韩国教会,这个教会还一如既往地充满着各样的年轻大学生,大家周间一起敬拜、查经、祷告、分享见证(这里的聚会没有圣餐礼,大家周日一起到三自教堂做礼拜,属于周间牧养型).在圣诞节时准备各种活动,在那个大家都参与的节目中我慢慢放下了矜持,享受着热烈的气氛和爱。但在这个群体中我有时感觉自己好像老了点,一个老姊妹还需要年轻弟兄姊妹服侍和帮助总是有点不知所措,内心深处的骄傲让我感觉从这些年轻的弟兄姊妹身上好像也学习不到太多的东西,但主一直在看顾和祝福这样的一个团契,在这个团契中越来越多年轻的韩国夫妇委身到这一群大学生的服事当中,而且我也看到比我小的大学生在毕业后也开始了全职的服事,我知道上帝的手在他们当中行事。
在我工作一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Peter带我到了管姐家的一个家庭聚会,这是附近几所大学的老师自发组成的团体(以老师为主,也有一些信主时间很长的老基督徒,最多时是十人左右,在这个小组里我的年龄属于偏小的),大家主日去教堂做礼拜,周末找一个半天固定到管姐家查经、分享见证和祷告,那时我开始认真对待我的信仰,从内心深处产生想做一个真正的基督徒的愿望,半年后也就是2003年7月27日我在三自教会受洗了。
2004年我来到了北京工作,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姐姐现在也在北京,当我联系上她时内心充满了欣喜,分别四年后我们在北京又相遇了!这时我刚来北京,也刚来北京的新教会,对教会还有很多的不熟悉,但是这次我不会因人而逃离教会了。姐姐很高兴再次见到我,她的汉语已经相当地道了,她在继续带学生事工的门徒训练,周间的课程她也邀请我参加。这次我又和一些年轻的大学生一起查经学习了,因离家较远,我晚上就在她家里过夜。在四年后我和姐姐又有相处的时间并且能促膝长谈,我们内心都很感恩。每次我们晚上卧谈之后,姐姐第二天早晨都照样早起读经祷告,我常常惊讶姐姐怎么能这么早起床,她说:我起床和我的新郎见面当然有动力啦。姐姐也经常早晨五点起床在她所居住的校园边走边为校园祷告,求神松这块土地让他们撒种。姐姐也曾经作了一幅油画,画面是暴风雨前夕,天色阴暗,一个撒种人在风暴来临前屈身快快播种。这时我对姐姐也有了新的认识,我以前把姐姐只看作我属灵的妈妈,是爱的化身,但是在北京的再次相遇让我认识到姐姐的智慧,无论我的工作、生活还是个人感情问题,她都给了我很好的指导,这些帮助让我至今受益。那时我曾经犯罪跌倒,姐姐知道后拉着我跪下为我流泪祷告,我一直不能完全醒悟,姐姐一直为我祷告,即使我不和她说什么,我灵里的情况她也非常清楚。她通过我济南的姊妹给我发短信劝诫我,当我被主管教后从内心生发出来的悔恨和惭愧让我在一段时间内难以面对主和姐姐。后来遇到我身边的人跌倒的时候我才深刻体会到姐姐恨恶罪、爱灵魂的心是何等的恳切。在我结婚后有一次和Peter闹矛盾,我赌气不回家想去姐姐家里过夜,在姐姐家吃完晚饭后姐姐用不容置疑的喜乐的语气告诉我让我回家,并要给Peter买一个礼物回去。这对我来说像天方夜谭,但是我听从了姐姐的劝告,在回家的路上我心中充满了喜乐,我也确切地知道上帝已借着我的顺服祝福了我的婚姻。
在北京短暂的一年多的相聚之后姐姐在2006年春天又离开了北京,到别的国家继续她的使命,但她心里一直装着中国,她写信告诉我,她所在国家的门徒极其惊讶她对中国的热爱,她说她没有办法不爱中国。姐姐现在已经四十出头了,还是单身,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会告诉我她的疲惫,希望能进入婚姻。已经大半年没有姐姐的音讯,但是我心灵的深处一直都牵挂着她。她有很多的门徒,她的训练方式就是按照主耶稣的属灵倍增的方式来带门徒成长、扩展神的国度。很多弟兄姊妹都很爱姐姐,我只是其中爱她的极普通的一个,姐姐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但是我确实地相信她的子女众多,比那有孩子的更得祝福。她带给我的爱不是高言大志,但使我终生难忘。每次我去服侍别人的时候我都知道自己远没有姐姐那样深沉的爱,每次想到上帝派他的使女跋涉千山万水为我传美好的福音,我心里就很感动。我是我们家族中第一个信主的,从我以后我妈妈、弟弟、表妹、三姨都信主了,我们都是茫茫人海中最普通的人,神的救恩透过姐姐传递到我身上,也打开我们家福音的大门,尽管我们都有各样的软弱,但是我知道神的国近了,从一个家庭的改变中我看到了神对这片土地永不放弃的爱。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姐姐,但是我知道在永远的天家我们一定会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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