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道先生是神在近代中国所兴起、所重用的仆人。他给了我很大的帮助,而我对他的印象也很深。凡读过他的《五十年来》和其他著作的人,无不敬佩他。从他在家里开始聚会直到建堂,再到解放初期,他一直被神大用。他对神忠心,处事谨慎,对人和蔼,讲道有力;许多布道家各有不同的特点,而王先生的讲道特别清楚。
1991年7月28日,王先生被主接去,息了他在世上的劳苦。当我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即给上海的王师母刘景文女士打了长途电话,她证实了王先生于7月28日上午九时(夏令时间)去世的事实;当时,他们正在聚会,那个聚会立即变成“告别聚会”。感谢神!王师母是充满喜乐的。
我在广西梧州建道圣经学院读神学的时候(1942—1944),就开始读王明道的著作。我一直喜欢读他的书,凡他所写的书我都卷不离手。我上小学的时候, 父亲林保罗常说我所写的文章是“猫屎文章”,很臭。但我以为我的文章很“红”,因为老师用红笔修改的比我所写的还多!但自从读了王先生的文章后,我虽然学他的写作很不够,但却有改善。不过,这一点的影响是算不得什么的。
1949年后,王先生一直屹立不动。他的《五十年来》是分期在《灵食》季刊刊出的。当时,我很喜欢阅读他的作品。当读到他在日军占领北京时所写的“在火窑与狮穴中” 一文时,我十分敬佩他在日本侵略时期的坚贞,他突破了许多外在压力,坚决不参加“基督教团”。于是在面对是否加入三自的压力时,我写信问王先生:“你现在有没有参加三自。”他回信说:“我现在仍坚持‘在火窑与狮穴中’的态度。”这就给了我一个坚定的方向。
我在给王明道的信中略做了自我介绍,说我的父亲是林保罗。他在回信中说:“林保罗是你父亲!我和他很熟识。他是广州、香港培灵会的讲员,我在1936年到广州主领培灵会时,到过大马站;我有病,他还服事过我。”
以后,我就一直和王先生通信,我把我的书寄给他,他也把他的书寄给我;他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我认为我没有走错方向,其一,是因我有个好父亲。我父亲是美国宣道会宣信博士的学生;他在宣道会神学院毕业(Nyack,New York),曾在澳门白马巷浸信会、九龙城浸信会任牧师。其次,是我入了建道圣经学院和读慕迪圣经函授课程(Moody Bible Correspondence)。第三,是因我出来服事时,认识了王明道先生。他不只信仰纯正、生活严谨,更重要的是持守真道、尽忠为主,在末世教会中是个难得的好榜样。出于以上的原因,特别是王先生的缘故,我没有走错路!
1953年2月19日在北京时,有机会与王先生同往参加基督徒学生会的聚会。那天早上,王先生讲《但以理书》第3章。当时我很留心地听课,并大受感动,发出示巴女王对所罗门的敬佩:“及至我来亲眼见了,才知道人所告诉我的,还不到一半。”(王上10:7)我想:“王明道就是王明道!”王先生那几天正忙于写稿,出版《灵食》季刊,于是我把他的书中那些没有读过的拿来细读、做笔记。我把他所有的著作(指我在广州找不到的)都读完,无一遗漏。王先生说:“我亲自校对稿件,每页校对七次,希望每本书没有一个错字;但可惜,每次出版后,还有两三个错字呢!”
全部稿件送出付印后,他才有机会和我交通,使我不但在灵性上有长进,更重要的是信心被坚固,希望我能至死忠心。而在付校后,他才抽时间带我去游故宫、天坛、颐和园等名胜。我到北京时,王先生说:“你才29岁,我们看你的书以为你已有50岁了!”王师母弹得一手好琴。有一个晚上他们叫我弹琴给他们听,一同赞美神。
我住了两个星期,要回广州了。王先生叫我久住一些日子,但我不能久留。在我辞别的早上,王师母替我们拍了一张合照,然后王先生送我到车站。王先生对我说:“近年来我很少送人到车站,因为很多人都变了节。”这次他送我前行,还买了月台票。火车开得远了,我虽看不见他,但还看见他的手在扬个不停。我想,我实在算不得什么,但他竟这样待我!
在我回广州后,就经常与他通信,而他在信中勉励我要忠心事主,坚持到底。直到1955年8月8日,正是王先生结婚纪念日那天,他被捕了!那时,我亦知道我们被捕的日子为期不远了。
1955年9月14日晚上,王国显、张耀生和我首批被捕。王先生和我的合照都被搜去了!同年10月间,预审员把一本《天风》给我看,内中有王先生的“检讨书”;我真不明白王先生竟会这样地写检讨。这检讨书没有帮助我,相反还给了我坏影响,这是王先生的一次失败;后来,他比我们先出狱。
他出狱后,第一件事就是往三自会去,准备把教会带到三自的路上去。自他去三自会后(按:参照赵中辉实地访问王明道的记录。他的访问记录可信度很高),有许多信徒就不到基督徒会堂了!从此,王先生就感觉到信徒比他刚强。他一直呆在家里,没有领聚会,甚至准备结束他的一生。王师母在家看守他,她不愿看见他发生什么不幸的事。经过一段时间,他醒悟过来。他起来了!他宁可再受苦,也不愿意做个逃兵。
1958年4月,王先生夫妇再次被捕。他们在山西大同被“改造”。这回王先生在狱中表现坚强,并没有丝毫妥协。他撤回“检讨书”,曾多次上诉而未蒙答允。这次他被判无期徒刑,直到1980年,被改判为一年有期徒刑,提前一年释放。王先生拒绝获释。他说,我在人面前无罪,有一年徒刑也有一年的罪,我不出监。后来监内负责人把他送到山上一处房子里,这房子原是为安置那些被释放的犯人,使他们住在那里等待家人来接;因为那里没有坐塌,这对于王先生这样一位八十岁的老人来说,真的很难忍受,他于是写信给他在上海的儿子,让他前来接他到上海。最先他没有户口,慢慢就落籍于上海了。他就在上海开设他的家庭聚会,凡来的人他都接待。
我在监房的时候经常要填写表格。当我填到社会关系的时候,除了我的亲属外,我总得填上两位,一位是北京的王明道先生,另一位是九龙的胡恩德先生。王明道先生是全国“基督教反革命头子”,我的罪状之一是“王明道的爪牙”。当青岛一位弟兄访问我之后,他把这事告诉王明道。王先生说:“万万想不到献羔还站在我旁边!”
1982年9月,王先生来广州医治眼病,我叫一位梅承恩姊妹往医院见王先生。他本打算在动手术后与我们一些弟兄姊妹交通,可后来我们听说广州不敢替他动手术,因他年高82岁,若有什么不测,会在国际上产生不良影响。于是,医院打发他回上海去;那天早上,他派人来叫我去见他。我立即通知王大伟等,几人前往梅姊妹家里一同交通;当天下午,王先生下出租车时,我上前扶他。他问:“你是献羔吗?”我说:“是。”他说:“我现在看不清楚了。”下车后,我们前往梅姊妹的家里。在上屋外石梯时,王先生问:“这里是大马站吗?”我说:“这是中署前路一号三楼梅承恩家里。”
王先生一生经历过五个时期:清初、国民党时期、抗日战争时期、抗战胜利的光复时期和解放时期。在他的一生中,第一次被捕算是最大的失败;当他第二次被捕时,他已站起来了。当他第二次出狱后,他常对人说:“我是鸡叫前的彼得。”而现在我可以说:“他是倒钉十字架的彼得!”他也可说:“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从此以后,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就是按着公义审判的主到了那日要赐给我的,不但赐给我,也赐给凡爱慕他显现的人!”(提后4:7—8)
他息了劳苦,这真是好得无比了;但对中国教会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损失!在同路的人中,又少了一个,而且所少的是一个末世不可多得的勇士!我们会感到孤单!但有主的同在就不觉得孤单了!除了他一点的软弱,他的一生可说是我们的好榜样,正如保罗所说:“你们该效法我,像我效法基督一样。”(林前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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