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所罗门哪,你当认识耶和华你父的神。——《历代志上》28:9
引言:更新的年代
(一)上帝更新作为的年代
圣经说:“日子将到,人必不再指着那领以色列人从埃及地上来之永生的耶和华起誓,却要指着那领以色列人从北方之地,并赶他们到的各国上来之永生的耶和华起誓。”(耶16:14—15)由此可见,上帝借着他在历史中新的拯救工作,使他自己全新地被百姓所认识,并且因此带来属灵的复兴。由此他不仅是历史上的神,更成为我们的神。
深刻的宗教经验,导致对上帝和他的福音的深刻认识,从而带来复兴。正如路德、茨温利的独特经验,导致了他们对于因信称义、上帝主权的深刻认识,从而带来了宗教改革教义上的突破。1因此圣经教义,在一代人经验中,是否被突破性地、经历性地认识,这是总结一个时代至为关键的问题。
在家庭教会的历史传承中,是否有这样教义性突破的价值呢?
在圣经中,正是出埃及的一代,预备了进迦南的一代;被掳归回的一代,开启了以后数代重建的工作,那么我们这一代需要从家庭教会传统中继承什么以面对未来呢?
(二)生命的相交与传承
传统传承的途径,一是记载下来的文本,二是活的生命相交。后者相对前者是信仰传承更为直接的方式。为此,因为摩西曾按手在约书亚的头上,约书亚就被智慧的灵所充满;以利沙在以利亚临别时,要求“感动你的灵加倍地感动我”。按常理,以利沙没必要紧跟一个即将离世的老先知,因为他在老先知门下受教多年,该学到的应该都学到了。但是,以利沙清楚知道自己还差一样东西:需要被感动以利亚的灵所感动!
中国教会的老一辈留下了非常好的生命榜样。他们有的在风烛残年,祷告时气喘不止时,话语中仍然带着圣灵火的印记;有的已经70多岁,一提到耶稣基督的十字架,就顿时眼中热泪涌出;而最近刚去世的张谷泉师母,听其祷告有如先知在祭坛之下的哀哭⋯⋯
我们这些年轻的一代,与这些承载传统的文字相遇,更与作为这些传统见证人的生命相遇,在这些生命的相交中,上帝模塑了并且模铸着我们的生命。
一、家庭教会,一个待书写的传统
(一)历史视角的缺乏
从属灵历史的延续性来看,家庭教会的属灵传统应该包括三个部分:
1、1949年前的中国教会所留下的属灵传统。
2、在1949年后为信仰坚守的第一代中成形的家庭教会传统,代表人物是王明道、袁相忱、林献羔⋯⋯,除此以外还有许多未曾向巴力屈膝的前辈。
3、20世纪60、70、80年代至今,在每一代人中上帝都兴起他自己的见证人,留下佳美的见证。这个属灵传统的轮廓是由张义南弟兄提出的。他认为与50年代坚守信仰的先辈相比,70至80年代兴起的新一代农村家庭教会领袖,作出了不同的见证,他们的工作表现为广传福音,建立教会。2
然而,看待家庭教会的历史,我们至今仍缺乏这样一个较为宽广的视角。
(二)圣经视角的缺乏
五十余年来,家庭教会所经历的历史,是惊心动魂的。但是,我们如何用一个本乎圣经的属灵视角来看待这一段历史呢?
我们的老一辈所经历的,是出埃及还是被掳归回呢?如果是出埃及,那是上帝要借着埃及的苦难磨练他的子民;如果是被掳归回,那么我们是否认识到自己的教会被掳的原因呢?我们是否有尼希米一样“我和我的父家都有罪了”(尼1:6)这样的认识呢?我们是否有但以理一样“禁食,披麻蒙灰,定意向主神祈祷恳求”(但9:3)的认罪呢?我们是否如被掳归回重建的那些以色列民一样,一代又一代地归回并且认罪呢?
这个问题关系到中国教会的历史观。在某种程度上,当下流行的中国教会历史观,是带有英雄色彩的属灵历史观,我们的思维模式是“逼迫—受苦—忠贞”。这样带有英雄主义的历史观,是否某种程度上受到另一个世俗英雄主义史观的同化呢?但圣经在被掳归回中,较少强调伟人的坚忍,更多的是强调神的恩慈与选民的罪及悔改。
(三)史料的缺乏
由于长年的严酷环境,至今家庭教会所留下的文字纪录非常缺乏,目前仅有数本当年当事人的传记及若干见证公之于世。3如今,家庭教会的第一代当事人正陆续离开人世,他们当中不少人不愿意讲述自己的见证,更鲜有人提笔述说在他们中间所发生的事。因此,我们缺乏充分的资料全面了解家庭教会的历史。
可以说,家庭教会的历史不仅是一个尚未写成的历史,更是一个几乎刚刚下笔书写的历史。
二、什么是家庭教会的属灵传统?
什么是属灵传统?也许我们可以尝试总结属灵传统几个方面的要素:真理的认识、群体的治理、生命的经验、生活的实践。
如果从以上几点来看,在家庭教会传统中,至今最有活力的,是生命经验这一方面。而生活的实践方面,因为老一辈严酷的环境,他们的处境与我们非常不同,所以这一方面我们能够直接继承的相对少些,还有待更专业的研究挖掘。
我个人从自己非常有限的认识中,对家庭教会的属灵传统做出如下几点的总结:
(一)真理的认识、群体的治理
1、 纯正之教义。坚守合乎圣经的传统教义,强调基督的道成肉身、代赎的死、复活、升天和再来,强调人的罪和罪人惟独因信称义。
2、独立之教会。强调基督徒应该顺服执政掌权者,但是坚守教会对于政治的独立。
3、教会之治理。因为环境的艰难,缺乏制度性的治理和牧职的观念,治理比较个人化。
4、圣经之重视。
以上前三点,我在拙作《中国城市家庭教会的传承与更新》4中已经作了阐释。
值得一提的是,关于教义,家庭教会在20世纪50年代以后,经过大试炼的一代领袖,他们有非常独特的生命经验,而他们当中有的人对圣经的理解确实有独特的突破,比如有的前辈讲道以十字架救恩为基础,以展望末世主再来为核心关注。这是与宗教改革因信称义的视角完全不同的视角,令人极为震撼。这些前辈的神学著作,至今较少受到人们的关注,其实对这些著作进行整理是一项较为迫切的工作。
而关于教会的治理,老一辈给人的印象是他们重视大能的讲道及祈祷,然而在牧职按立、小组团契、教会的治理等方面却是较为忽视的。
关于第4点“圣经之重视”,由于当时的艰难,圣经变得极为稀缺,有一个老弟兄在回忆录《熬炼》中提到,有一个弟兄到上海,要求他交出自己惟一的一本新约,因为据说当时“整个厦门家庭教会没有一本圣经”。家庭教会传统中,有许多以生命保存圣经的故事,有一个山西的弟兄说,他父母被逮捕时,吩咐几个年幼的孩子,“你们的生命丢了没有关系,一定要保护好这一本圣经。”
但是,家庭教会传统中,多有灵意解经倾向,对圣经的理解较为直观简朴,缺少严谨整全的解经传统,留下的解经著作有待挖掘。目前我仅见到三本由家庭教会前辈留下来的整卷解经著作,其中有两本是关于《启示录》的注释。
(二)生命的经验
5、先知性的传统
“耶和华借先知领以色列从埃及上来,以色列也借先知而得保存。”(何12:13)
这一处圣经说明,先知传统在以色列民的存续当中有何等重要的地位。今日,常人一般不敢再自称为先知,或者指着某人说他是先知,但是新约教会中,先知性的功用仍然是存续的。
窃以为,凡本着圣经勇敢指出当下世代及教会中流行之罪恶,意在使人认罪悔改归向真神的;以及超越当下世代通行的观点,从神得到独特的属灵洞察,指明一个世代神的百姓生死存亡的关键问题的,都应该列入先知性的事奉。
中国教会的先知性传统,可以从王明道先生的身上清楚看见。文革开始时王先生囚禁在大同,他当时勇敢地为刘少奇、彭德怀、吴晗鸣不平,认为当局对彭、吴讲的话前后不一。此外,他还公开指责江青羞辱王光美。这都需要先知的胆量和勇气的。5王先生也对监狱指导员谈到对毛泽东诗词“不要放屁”一句的看法:“诗词里哪有用‘放屁’这种话的?多难听啊!我不喜欢这种难听的话。”6这在当时是要豹子胆的。王明道还给政府写了一份《最后的忠言》:“我认为政府必须改变现在的情况。如果再这样下去,不改变现在所走的路,就是敷衍、搪塞和欺骗,将来就不堪设想了。”7
上帝曾经命令先知以赛亚:“你要大声喊叫,不可止息;扬起声来,好像吹角。向我百姓说明他们的过犯,向雅各家说明他们的罪恶。”(赛58:1)“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王明道以狱中所写的无数怀着善意,但深带劝诫性的“忠言”,成为那个黑暗世代先知不止的角声。
此外,中国教会还有第二层意义上的先知传统,那就是因为与上帝的亲密相交,而获得独特的属灵洞察。
宋尚节博士的日记《灵历集光》中有这样一段:“在我灵里祷告时,看出末后世代的工人应该有下面12个需要:⋯⋯(2)从主那里直接得启示:不光传道,还要作先知说预言;不但是基督启示在他心里,还要成形在他里面,生活在他里面。⋯⋯(4)在祷告中会听那微小的声音:会明白圣灵的指导,会得着那由上面来的启示,会打破那黑暗的权势,会与神有彼此密切面对面的灵交,会与主一同在至圣所内,有份于代祷的工作,会在主面前得着能力,来攻破撒但一切的诡计。”8
这一种洞察,甚至可能是时代性的洞见,可以从许春草老弟兄对20世纪50年代时局的先知性洞见中看到,据许春草的外孙何其微回忆:
“1955年的某一天,我到外祖父家去。看见他急急忙忙在烧毁大批文字资料。⋯⋯有朋友们的函件,有儿女的来信;还有他亲笔记录的祷告内容,及父神给他的默示、答覆和印证,共三本。我告诉他,这些东西烧毁太可惜。他说:这些东西不烧不行,再慢就来不及了。那时,全国风平浪静,‘国泰民安’,有什么来不及的?怎知几个月后,他家就被抄个底朝天了,全国范围的‘肃反’运动开始了。”9
在困境和磨难中,上帝赋予他的仆人独特的属灵洞察力,来明白他的心意。据说李天恩前辈1970年获释后,看不到上海教会的前途,这时上帝通过一个异象让他看到他定意中的大复兴。10
另外,由于在长期的绝境中,人特别需要神的话。为此,圣经上的话直接临到一个人,圣灵以此坚固和引导信徒,也成了家庭教会传统中非常普遍的经验。比如王明道在认罪悔改,推翻自己供认的一切假罪状后,上帝赐给他《以赛亚书》55:12—13的应许:“你们必欢欢喜喜而出来,平平安安蒙引导,大山小山必在你们面前发声歌唱,田野的树木也都拍掌。松树长出代替荆棘,番石榴长出代替蒺藜,这要为耶和华留名,作为永远的证据,不能剪除。”(见《又四十年》,176页。)
如今,新兴的城市家庭教会特别注重理性和知识,面对一个仍然复杂的时局,面对教会前面的道路,我们是否仍然应当注意持守和继承家庭教会这样的先知性传统?
6、使徒性的传统
使徒性的传统,不仅是指宗教改革所指的使徒性的教导,即以福音为中心的教导,也指使徒性的传道方式,靠圣灵的大能,突破各种障碍,前往未得之地,甚至以神迹奇事伴随所传的道,使福音在黑暗之地得以传扬,领人离弃偶像,归向真神。这第二个层面典型的特点是动力性、差遣性和突破性,并且以福音使命为核心关注。
袁相忱弟兄晚年在不同场合讲过的一句话是:“主的工作在中国一直往前,像使徒时代一样。”
据已故的杨安溪弟兄回忆,在1989年之后,“当时有人跟我说:‘你看苏联解体了,紧跟着就是中国。’我祷告后说:‘不是,我里面的感觉不是这样。’很多人想中国会走苏联的那条路,一下变色,对教会一个大开放。我里面的感觉不是这样。”“中国教会走的是《使徒行传》的那条路,也就是一直是有压力的,只是轻重的不同。因为这样才能最大限度保持信仰的纯洁和作风的纯洁,特别是作风的问题。”11
对于将来教会的复兴,叶乃光长老认为“新人不齐,新日不到”,就是合神使用的人预备好时,中国教会才会有大复兴。杨安溪弟兄认为:“到神找到合用的器皿⋯⋯神要大复兴中国教会。”
从以上的陈述,以及在中原河南一带教会20世纪80、90年代的宣教行动中,我们看到了这种使徒性传统的端倪。这种传统必然伴随的是注重圣灵的充满,这种传统也使家庭教会以往能承担起福音广传的使命。
但是,这种使徒性的传统,在当代城市教会中正在失落。当代城市教会正在转向关注堂会的建设,这个过程是需要的,但是如果在注重堂会的稳固时,失去了教会福音事工的外展性,将是非常可惜的。如何既建造稳固堂会,又继承和复兴家庭教会的使徒性传统,这是摆在我们眼前的挑战。
7、惟独上帝的恩典
如果要说家庭教会的生命经验中,哪一项是最重要的教训,我要毫不犹豫地举出这一项:人的软弱与神的怜悯,也就是惟独上帝的恩典。很少有其他教会的历史的经验能像中国教会这样更明显地证明人的全然败坏,人性软弱,以及我们对上帝恩典的全然倚靠。
据一位老弟兄回忆,王镇牧师出狱后说,在监狱里,他所见的人中真正能站得住的是非常少的。而该老弟兄又说,始终刚强坚守信仰的人中,有一个是郑惠端老姊妹。
关于惟独恩典,可以从王明道的经验中看到,他在面对日本人时站住了,然而他面对1949年后的试炼起初却失败了(有的人认为他前面的胜利成为了他后来的包袱)。他因为害怕被判死刑或无期徒刑,承认大量自己根本没有犯过的罪,此后他经历多年在狱中的软弱。后来,神以《弥迦书》7:7—9光照他,“我要忍受耶和华的恼怒,因我得罪了他”,这从神而来的光照使他认罪悔改,他因此得以推翻从前的供词,安心坐牢,不肯苟且得释放。12
这些经验提醒我们,“有火发现,这火要试验各人的工程怎样”(林前3:13)。
另外,还有一个王鸿仪老姊妹的见证也很典型。她原是王明道会堂的成员,然而因为王明道被抓,她软弱了,他觉得神的仆人不应该这样被抓,所以认为神不信实,为此她放弃信仰四十余年,而且到处批判基督教,1996年,她患了老年痴呆、胸积水等多种重病,眼睛几近失明,常人视其如鬼魂。这样一个就要悲悲惨惨下阴间的老人,一天凌晨醒来,觉得如果没有神,自己这一生的结局将非常悲惨;她又转念想,如果有神,请让我站起来做广播体操,然后她真的就站起来完成了第六套广播体操,她说:“我连跳跃运动都做完了!”她身上的疾病在一夜之间完全被上帝医治。
她由此恢复信仰,勇敢传福音。体检时医生说她视力几乎已经没有了,应该是个盲人,而她却专看6号字大小的圣经(这种版本很罕见),写极微小而清晰的字。去年再见她,她说她几年前登长城,可以把年轻人远远抛在后头!
值得一提的是,大逼迫的环境,使得人从中获得了极其深刻的灵性经验,就是对人的败坏及神的恩慈的深刻的认识。
8、惟独上帝的主权
圣经说上帝是“那位随己意行作万事的”(弗1:11),可见上帝在历史与我们个人生活中有绝对的主权。这一项真理,不仅是一个理论,更是在家庭教会的传统中被活生生经历的。从历史而论,上帝使用无神论的外在压力促成了教会的复兴,这是上帝主权的最好证明。从个人而论,更有如云的见证人。
杨津广老弟兄曾经讲述他的见证。他为信仰坐牢二十余年,有很多年狱方为了折磨他,要求他夜里面墙而立,他就通过交换双腿使劲站立。每天到清晨人最困时,管理的人让他回去休息,躺下不久,出操的时间又到了,他承受这种折磨很多年。他出狱后是安定医院精神心理科主任医师,由于医术高明,院长曾经要求“你除非干到手指头都不能动了,否则不能退休”。他说在此期间他是“名利双收”。76岁那年,他早晨出门,有一辆车大概因为是对着阳光行驶,司机看不清前面行人。这车把他撞上了,老人家一下子飞出数米,杨老弟兄站起来动动身体,发现没有大毛病,就对司机说:“我没事,你走吧!”
这时候老弟兄就问神:“今天为什么撞我?”立时神的话临到他:“我可以差遣谁呢?谁肯为我们去呢?”他马上跪下来说:“我在这里,请差遣我!”(赛6:8)他由此坚决辞职,蒙召传道。在近十年后以85岁左右的高龄还在十余间教会事奉。
老弟兄客厅墙上有一幅对联:“圣教佐医德,鹤龄应玄天”,正是他蒙召经历的最好写照。一个人可以为信仰受苦二十余年而没有传道的呼召,而上帝可以在他76岁时才真正使呼召临到他,又使他能够在垂暮之年为神使用。这岂不是当代版的摩西蒙召经历吗?可见我们的神他可敬可畏的名是何等奇妙,他在人的生命中有完全的主权。
9、注重圣灵
在家庭教会的属灵传统中,另外一项极其重要的要点是:注重圣灵。
中国教会注重圣灵工作的传统,大概由戴德生及敬虔主义带到中国。1949年以后,在严酷的环境中,有很多时候信徒会面对无路可走的情形,教会会面对难以抉择的处境,由此,在这样的环境中,如果不放下人自己的聪明而紧紧倚靠圣灵的引导,是难以得胜的。
这样的经历,在老一辈的见证中比比皆是。比如文汶灵姊妹在新疆,在看似平安的环境中,蒙圣灵指示她即将殉道的事,她由此常常禁食,准备自己面对大试炼。13
此外,老一辈还非常注重圣灵能力的充满,他们在鞭打之下,捆锁之中,常常被圣灵的大能所充满,使他们有能力胜过这样的环境。
老一辈信徒在回忆20世纪50年代三自运动的问题时说道,当时面对是否参加三自,很多人都是在观望几个有名望的传道人的立场,而很少有人是自己祷告清楚的,因此有些传道人贸然进入三自,后来他们所面对的局势和结局是自己未曾预料的。因此,有一个老弟兄留下警戒:“将来面对大时代的变局,你们一定要求神给光。”14
10、受苦的传统
长期的逼迫,成就了家庭教会受苦的传统。这个传统又被描述成“背十字架”。
有一个老弟兄认为,教会有两个使命:“填满外邦人的数目,填满被杀的人的数目”(参见罗11:25、启6:11)。他说,有一次几位曾经入狱的弟兄重逢,各自讲述自己的狱中经历,大家都是差一点死掉,他们恍然大悟:“原来是我们都不配为主殉道!”
家庭教会的老一代,长期遭监禁,被鞭打,承受精神折磨,承担非人的劳作。袁相忱弟兄在私人谈话中曾经说:“我们当年去北大荒,是准备为主殉道的!”
苦难成就了老一代家庭教会信徒坚忍的生命,也让人看见神磨练他子民的超然作为。吴恩溥老弟兄在《怎样明白神的旨意》这本小册子中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他在被囚禁16年后,收到女儿的来信:“父亲啊,你要好好改造,我们实在太苦了⋯⋯”如何改造好呢?只有放弃信仰或者放弃立场。最后,当劳改队宣布老弟兄还是没有改造好时,想到自己的家人接到当局这个通知时的失望,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也无心祷告了,这时圣灵在他里面柔声说:“若不是从上头赐给他的,他就毫无权柄办你。”(参见约19:11)作者由此得到完全的释放,安然接纳神所量给的环境。当这位老弟兄完全降服后,他过了不久就被释放了。
这些苦难,是有神的美意在人的身上,为的是要炼就他子民对自己的至死忠心和顺服。
王颂灵老姊妹回忆她在青海30年的生活时说:“有一位关押在男监的弟兄,为着吃饭时持守谢饭祷告,而被禁止吃饭,结果饿死了。有个人被叫去荒原上埋葬这个弟兄的尸身,他草草了事,埋得很浅,结果隔了好长一段日子,这埋葬的人看见这弟兄露在沙土上的脸竟如生前一般,也没给狼吃掉,结果这个埋葬的人后来信了耶稣。”15
11、注重祈祷
其实,注重祈祷,在中国的教会中有很深的渊源,宋尚节在1941年10月9日写给南洋布道团吴静聆团长最后的一封信说:“我与一些弟兄姐妹一起祷告98天。有时我们祷告五六小时也不看为太长。我们越祷告,越爱神,越能合一。越祷告,越知道父的心意;越祷告,越喜乐,越得到安息,越思慕主,这样我们越延长我们的祷告。”
宋尚节在日记中又说:“在我祷告中间,神清楚指示,中国教会大复兴的时候到了。这个大复兴不是借着人,乃是借着圣灵自己的工作,在一班工人心中运行、激励他们同心合意地联合起来,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作一个长期的祷告。”16
家庭教会的祈祷传统,可以从《中国的早晨五点钟》这首诗歌感受到。农村教会在过去数十年的复兴中,也伴随着无数的祷告。
在温州的营会里,大学生或者高考刚结束的学生,有清晨五点前就起来祷告的,而他们集体的祷告有时早至5点30分准时开始。那是温州教会重视祈祷的传统在他们身上的延续。
12、主再来的盼望
盼望主的再来,是绝境中信徒极大的安慰。家庭教会重视主再来的传统,可以从注重《启示录》的注释中看到。
家庭教会的传统还可以一直举下去,比如不爱世界,思念天上的事;比如注重圣洁的传统。以上只是抛砖引玉,盼望有更多更成熟更有见地的研究成果。
以上对家庭教会传统非常粗浅的总结,让我们看见这个信仰传统是相当独特而丰富的。没有这样一个丰富的视角,我们也许以为家庭教会就是等于不登记;有了这个丰富的视角,家庭教会的身份可以获得一个包括但超越政教关系的定位。
当然,家庭教会传统中也有不少消极因素。比如,圣俗二分的传统,强调属灵与属世的绝对区分,导致属灵生命的割裂。也使教会没有能力应对新时代公共见证挑战。有一些传统家庭教会成长起来的年轻知识分子,有非常敬虔的信仰,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如何把信仰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中活出来,这显然与他们所受的圣俗二分的教导有关。这些消极因素也需要我们反省和检讨。
三、当代的挑战与生命的传承
“约书亚在世和约书亚死后,那些见耶和华为以色列人所行大事的长老还在的时候,百姓都事奉耶和华。⋯⋯那世代的人也都归了自己的列祖。后来有别的世代兴起,不知道耶和华,也不知道耶和华为以色列人所行的事。”(士师记2 :7、10)
钟马田博士在《清教徒的脚踪》一书中曾经指着这一处圣经说:当一个世代失去了对于真神的认识的时候,对于上帝在历史中所行大事的知识也会同时失去。
家庭教会的老一辈是“见过耶和华为以色列人所行大事”的一代,然而这一代的人正陆续“归了自己的列祖”。现在新兴起的一代,也会走以色列人走过的老路“不知道耶和华,也不知道耶和华为以色列人所行的事”吗?这种危机一定程度上存在。但是,摆在我们的教会前面的许多挑战,决定了我们无法靠自己面对,我们仍然需要上帝为我们“行大事”,外面的挑战,和教会本身的使命决定了我们要求上帝为他在中国的百姓行大事,我们也相信他必会为百姓行大事。因此,我们这一代必将是有机会看见“耶和华行大事”的一代。如果上一代是出埃及的一代,那么我们和未来的世代将是进迦南的一代。
无疑,家庭教会在当代正面临一个大转型。原来小规模的教会,正在逐渐成型,因此,对内需要规范的治理;对外需要争取生存空间。而急剧转型的社会也从外部给教会带来极大的挑战。
我们所面对的挑战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持守信仰生命的本质,它的危机体现在教义的变质、灵命的退化,以及生活的世俗化。二是福音广传和公共见证的挑战。在争取公共性身份时我们应该避免过于冒进或者过于退缩,冒进会导致教会遭遇不必要的打击;退缩会使教会不能面对时代挑战,作出有力回应时代的见证,被边缘化。
(一)持守信仰生命的本质
无论如何,持守信仰生命的本质是我们面对未来的根本,“人若赚得全世界,赔上自己的生命,有什么益处呢?”(太16:26)教会如果在影响世界时,失去了自己绝对不同于世界的本质又何益之有呢?
为了这个生命本质的持守,家庭教会的属灵传统是我们需要倚靠的丰厚属灵遗产。为此,我们需要跟随前辈的脚踪:
有坚实、深刻、简朴的圣经教导。
对上帝的主权和他的恩典有深刻的认识。
对人的罪性和软弱有深刻的认识。
倚靠圣灵的能力。
有深刻的灵修。
不止息地呼求。
继承准备受苦背十字架的生命品质。
这一切都是我们持守生命品质的基础。
纵观基督新教的历史,最典型的是宗教改革的传统,其核心的表现是圣道的传讲,此后清教徒教牧运动、18世纪大复兴运动中圣灵的浇灌17,以及19世纪以来的宣教运动。
从以上家庭教会的传统看,似乎是上帝的又真又活再一次被他的百姓经历。这个传统中,不仅有人们对上帝新鲜的经历,更蕴藏着丰富的教义性总结的可能。
如此,家庭教会的下一代可以在进行教义思考时,从自己的历史中找到有活泼生命体验的素材。
(二)公共见证的挑战
除了持守生命本质的挑战,家庭教会在这个时代,还需要面对做出公共见证的挑战。
为此,我们需要有新鲜而有活力的真理陈述;需要有面对当代处境的伦理教导;需要有与世界分别,但大胆进入世界,全面见证基督的福音策略;需要有既坚守立场,又驯良如鸽、灵巧如蛇的公共交往能力。
如果说,上一辈以坚忍的十字架的坚守赢得了那一世代的争战。那么,我们这一代则需要在背十字架的突破中去赢得这一代的争战。
如果上一代是在边缘的坚守中,生命被刻上了十字架的烙印,那么我们这一代则需要在世俗的洪流中,主动选择十字架的标记。
这是进迦南的一代,是归回重建的一代。使命可能不同,但生命的传承却完全相同。
这是以利亚升天的时刻,当那如云彩般的见证人渐渐离我们远去时。面对眼前的约旦河,我们也许会失魂落魄:“耶和华,以利亚的神在哪里呢?”
面对没有以利亚的约旦河,我们需要拾起他的那件旧外衣。“他用以利亚身上掉下来的外衣打水⋯⋯打水之后,水也左右分开,以利沙就过来了。”(王下2:14)
“住耶利哥的先知门徒从对面看见他,就说:‘感动以利亚的灵感动以利沙了。’他们就来迎接他⋯⋯”(王下2:15)
面对这一世代的约旦河,我们与我们的先辈事奉的是同一位神,我们也需要被那感动先辈的同一个灵所感动,也需要同样的生命传承。
为此,我们需要家庭教会的属灵传统,也需要先辈的生命传承!
1 参《宗教改革运动思潮》,麦格拉思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
2 参见张义南著《<中国家庭教会信仰告白>背景》,引自内部资料《中国基督教家庭教会问题研究》,刘澎主编,615—616页。
3 老一辈的传记有:王明道的传记《又四十年》;袁相忱的传记《活祭》;杨心斐阿姨的自传《夜间的歌》;郑惠端的《奇异恩典》;《没药山——胡振庆传》等等,这些传记在网上大多有电子版。
4 见江登兴:“中国城市家庭教会的传承与更新”,《教会》2008年1月第1期(总第9期),19页。
5 见王明道,《又四十年》,185页。
6 同上,200页。
7 同上,205页
8 《灵历集光》,见网上文本。
9 参本期《杏花》所录何其微“许春草——他用膝盖亲近主”一文。
10 参《河南省家庭教会的起源与发展》,张义南著,引自内部资料《中国基督教家庭教会问题研究》,刘澎主编,583—584页。
11 见杨安溪《神在中国的手》,网上文本。
12 见《又四十年》,123,172—176页。
13 见以萨迦“思念在祭坛底下呼喊的圣徒”,《生命季刊》第13卷第1期,47页。
14 见杨安溪《恩典里的拆毁——蒙爱者1946至1979年间的见证》,网上文本。
15 见《你这女子中极美丽的》,引自某非正式出版小册子,有网上文本。
16 参见宋尚节著《灵历集光》,网上文本。
17 宗教改革至大复兴的历史,可以参见《加尔文传》、《诺克斯传》、《爱德华滋传》、《英国复兴领袖传》、《怀特菲尔德传》等,华夏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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