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没有打算写四十岁的感言,因为四十岁生日跟往常许多的日子一样,很自然、很平静地到来了。是我的美国同事的热情使这一天成为一个特殊的日子。他们决定要为我筹划一个四十岁的生日 Party,美国人认为四十岁意味着人生“over the hill”,从此以后,人生开始走下坡路,所以,在美国,四十岁的生日 Party 用“葬礼”的方式Happy。嘿,我很欣赏这种对人生的幽默感,毫不犹豫地欢迎他们为我“祝寿”。
也因为这个 Party ,强化了我对四十岁的思想。在醒来就是四十岁的那天清晨,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翻来覆去,让思绪随处飞扬。
想起了二十岁,那个几乎所有的女孩子都灿烂的季节,却是我人生极其暗淡的日子。我没有走出童年和家庭的阴影,时常哭哭啼啼地忧愁自己和家庭的不幸。那时,我是一个灰姑娘,别的女孩像花一样含苞怒放的时候,我却长得特别苍白和瘦弱,时常生病。在那个需要异性爱恋和目光的年龄,我为自己没有吸引力的外表无比自卑。每天就是幻想自己能长胖一些,可以穿上漂亮的衣服,像别的女孩子一样袅袅婷婷,因为所有的衣服穿在我身上都嫌宽大。我渴望得到异性的爱,来填补我在童年缺乏的爱。这种对爱情的渴望,加剧了我内心和外表的双重自卑。这种自卑甚至打垮了我,在二十岁那年,我主动放弃在大学里不错的学业,不,确切地说,我放弃了我的人生。
所以,当我的同伴在回忆她们如花似玉的青春年华的时候,我的记忆一片空白,我的履历里没有“青春”二字。
那么,四十岁呢?人生最有戏剧化的一幕是:作为一名女性,我在四十岁时得到异性的赞美和爱慕远远比我在二十岁时多。最近几年,身体奇迹般地突然比过去好了许多,越发强健了。大家都诚心地赞美我显得年轻,四十岁还保持不错的体型。可是,事实呢?我的十二岁的小侄女童言无忌:“老姑,你远看还可以,近看实在不怎么样了!”小侄女说的是实话,岁月无情,它或多或少地在身体上留下了痕迹。四十岁的确不再年轻了,像西方这样乐观的民族,也把四十岁看成人生的顶峰,何况在东方?何况是女性?所以,我正处在中国人称为“豆腐渣”的年龄。
但是,与二十年前相比,内心的变化比外表的变化更是巨大:从一个哭哭啼啼的、渴望得到别人关爱的小姑娘,成为了一名独立和坚强的女性,从一个对生活充满恐惧的小姑娘,变成了从容接受命运和际遇的乐观的女性。这种巨大的反差,有时我也惊讶是如何发生的?肯定不是自己的能力,因为我在二十岁的时候,就给自己的人生画上了句号;也不是爱情,我所有的爱情故事,最后都以悲伤的眼泪作为结局,它徒增了对人生的伤感和命运的无奈。那是什么?是信仰吗?
我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好的信徒,我没有强烈的意志去传福音,去改变我身边朋友对人生的态度;我甚至也不经常祷告。我常想:如果我没有火热地传福音,希望周围的人和我一起上天堂,如果我没有迫切地祷告,希望上帝改变我的命运,信仰对我的生活又意味着什么?我在问这样问题的时候,心里非常肯定地回答:我信天父上帝他无条件地接纳我,所以,我也接纳了自己,接纳自己的处境。我信他看不见的手一直在牵着我的手,走过了人生最为灰暗的二十岁,也牵着我的手,走过了婚姻生活充满压力的三十岁,他现在又带领我,独自一人安然地步入四十岁,他还会一如既往地牵着我,走过五十岁,六十岁 …… 我信万事都有他美好的旨意,所以,我没有声嘶力竭地祈求上帝去改变我不完美的处境,而是从容地接受我的命运,我的失败,我生活中的种种遗憾。当别人问起我的年龄,我轻松地回答,我已经四十岁了;当别人问起我的家庭,我从容地告诉他,我曾经有过一段不愉快的婚姻,后来分开了,没有孩子,目前单身,没有碰到合适的结婚对象;当别人问起我的单身生活,我诚实地告诉他,很自由自在,但有时也很孤单。如果说,二十岁的痛苦源于对自己命运的不接纳,那么,四十岁的从容,是因为确信了那无限者对有限者变幻莫测命运的引领和保守。
还有,我深信那永恒者的赐予,岁月不能将它挪走。所以,我在四十岁的时候,跟二十岁一样:喜欢漂亮的服装;喜欢舞蹈,常常一人关在家里,独自跳舞;喜欢骑着自行车,边走边在脑袋里写诗;对朋友忠诚、侠义;做事雷厉风行,干脆利落;热情,对弱者充满怜悯,喜欢帮忙;有丰富的情感,喜欢用文字记录内心的波澜;无论遇到什么挫折,内心总是燃烧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永不衰竭的理想主义的激情,等等。所以,四十岁对于我,既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也是一个普通的日子。
时光在流逝,生命像一条河流,不可阻挡地越过各种艰难险阻奔向大海。四十岁的美好在于:你生命的河流所处的位置,离大海更近了。如果问我四十岁有什么祈求,那么我祈求天父上帝他赐给我如海的胸怀和从容不迫面对生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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