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乞丐写给一群乞丐的书评。盼望我介绍的这本书，可以在你朝圣的路途中，帮助你真实地认识上帝，按上帝的启示与心意亲近他。我为你祈祷，也请你为我祈祷。 

       这是一本不容易读，却值得每个人一读的书。需要慢慢读，细细读。如果你还不是一个基督徒，这本书会让你了解到底什么是基督徒，盼望上帝吸引你；如果你已经是一个基督徒，却完全不赞同马丁·路德所说的，你可能还没有真正得到救恩，求神打开你的眼睛；如果你已经是一个基督徒，而书里所讲述的十架神学家就是你，你要么是一个极为蒙福的人，因为那是你在天上的父指示你的，要么是一个不可救药的荣耀神学家，完全眼瞎，求神怜悯你；如果你已经是一个基督徒，却发现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荣耀神学家，只有悔改，恭喜你，你大概走在一条成为十架神学家的路上。 

       笔者在西敏神学院（Westminster Theological Seminary）读书期间，卡尔·楚门（Carl Trueman）在宗教改革的课上讲到路德的“十架神学”，并对海德堡辩论的19-24论纲进行了简要诠释。我听得既很兴奋，似乎挖到一件宝贝，又有些沮丧，因为语言的使用异常陌生，令人似懂非懂。

       我找到楚门要书单，拿起格哈德·福德（Gerhard Forde）的《论做十架神学家：反思路德1518海德堡论纲》（On Being a Theologian of the Cross: Reflections on Luther’s Heidelberg Disputation, 1518）。这是一本小书，却震聋发聩，让我深深受益。以至于，路德的十架神学、“与基督联合”的救恩论、保罗以复活为高峰的末世论，构成了我个人神学与生命的构架性根基。 

       福德的这本书难读，是因为马丁路德的“十架神学”本身就与我们惯常的思维相反，甚至与我们的动机和喜好针锋相对。不过，福德凭着他对路德著作与思想如数家珍般的熟悉，通过对路德其它著作的旁征博引，通过对海德堡辩论的注释，已经非常细致全面地把“十架神学”呈现出来，极大降低了理解路德“十架神学”的难度。

       另一个难懂的原因，在福德的序言里面也有充分的说明，“十架神学”本身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神学，福德甚至引用路德的话，“唯独十架是我们的神学”来表达。“十架神学”不是一种学术的、经院的、或归纳描述式的神学，这些神学主要针对人的知性，似乎人是行动的主体，人是主动的，神学是被动被描述的。         

       “唯独十架是我们的神学”，所表达的是，十字架是掌握与控制的主体，是主动的，人只有在十字架的掌握与控制之下，才能看清上帝的启示，真正做神学家。也正因如此，福德特意没有直接去描述“十架神学”，而是通过诠释海德堡辩论，遵循路德的脚踪，对比“十架神学家”与“荣耀神学家”来揭示出他们后面截然对立的两种元叙事，以此来间接表达“十架神学”，可谓用心良苦。

       福德之所以这样做，亦是因为他对被罪颠覆后的语言、系统性描述及人心深处的罪，有一种犀利的不信任，他认为任何正面系统的阐述，都会导致十字架被驯化，十架神学被罪收编。因此，他极力用两种人生，即被十字架掌管的人生与渴望被荣耀掌管的人生，来反映出真正的十架神学，或者说被十字架掌管的故事。 

       福德效法路德的方式来讲述十架神学，使得他几乎一直在语言极限的边缘行走。也正因如此，在“场景描述中”，他常常会变换不同视角描述一件事，有时从上帝的角度，有时从“十架神学家”的角度，有时从“荣耀神学家”的角度，以致个别重要词汇的意思需要反复推敲才能理解。这也构成了此书难读的另一重因素。然而，这本小书有相当丰富的脚注，细读脚注可以极大地帮助你读懂此书，并对其进行充分挖掘。 

       为了避免混淆，福德特别强调，“十架神学”本身并不是关于十字架事件的神学，也不是关于十字架救赎的神学，其核心问题是“人如何可以找到上帝，人在哪里可以认识上帝”。这一问题的答案是，只有按上帝启示与拯救的方式，只有在上帝直接的作为里，即降卑、软弱、受苦、受死的基督里，人才可以找到上帝、认识上帝。十字架本身正是人最清楚认识上帝的地方，十字架本身正是上帝与人相遇的地方，人不可能绕过十字架，也不可能找到十字架后面更深的启示。这也是“唯独十架是我们的神学”的另一层意思。从这种意义上来讲，十架神学是启示方法论。

       进一步讲，十字架让我们看到的基督的受苦与受死，正是上帝对人主动的作为、是上帝与我们为敌、是上帝对我们的服事，上帝透过在十字架上击杀基督完成他的拯救。将基督钉死的不仅是人类显明的败坏，同样也包括人类文化的一切美德，因此十字架就定了人类一切善行的罪，让人无处可逃，只能像乞丐一样投靠上帝的救恩。在这一点上，十架神学又是救恩方法论，奠定了唯独因信称义的基础。 

       福德多次声明，所谓的十架神学，不是孤立的十字架，而是与复活构成不可分割的一体两面，没有基督的复活，十字架就没有任何意义，没有基督的复活，十字架就不是上帝的恩典。基督的复活，显明十字架的本质，十字架指向复活基督的最终拯救。只有在对十字架与复活事件完整的启示与认识中，才能够了解十架神学的精意。从这个意义上讲，荣耀神学家也可以称为“第一亚当里的人”，而十架神学家可以称为“基督／第二亚当里的人”。十架神学就是忠于上帝启示与作为的完整福音神学。 

       值得一提的是，可以看出，此书呈现路德的人论，是与中世纪阿奎那以降人论的彻底决裂，因此，必然导致唯独因信称义的救恩论范式转化。虽然没有明确的分析，书的结构与条理很清晰地显明这条进路。福德简短地填补了许多中世纪神学的背景知识，可以帮助我们看清五百年前宗教改革的本质问题。如果说这本小书的核心内容就是指向“唯独基督”、“唯独恩典”、“唯独信心”，也是毫不为过的。因此，从另一个方面来看， 这本书令人比较遗憾的是，福德并没有就路德的十架神学，与之后的改革宗神学发展进行分析比较。

       这难免有些苛求了。这本小书，它所呈现的十架神学力透纸背，是对狡诈人性的全方位攻击，让人无处可躲，唯有转向上帝白白的救恩。仅此一点足矣。

       说了这么多，我是谁呢？一个时刻需要恩典的乞丐，一个时常在荣耀神学家的心态与状态中挣扎，不得不在绝望的祷告中投向基督的可怜人。 

       我最爱的是小时候的一首短歌，我相信你也会唱：

       “耶稣爱我我知道， 

       因有圣经告诉我， 

       主的小羊他看顾， 

       我们软弱主刚强。 

       主耶稣爱我，主耶稣爱我， 

       主耶稣爱我，有圣经告诉我。” 

此文首发于《世代》第2期（2017年夏季号），题目为《世代》所加。如之前所写，《世代》并非一定完全认同分享文章的所有观点。分享的原因在于，这些文章传递的某些信息，是值得反思却被忽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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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哈德·福德（Gerhard Forde，1927年9月10日—2005年8月9日）是美国牧师、神学家，曾执教于路德学院、路德神学院。他的《论做十架神学家：反思路德1518海德堡论纲》（On Being a Theologian of the Cross: Reflections on Luther’s Heidelberg Disputation, 1518）问世于1997年10月（Wm. B. Eerdmans），中译本出版于2017年7月（上海三联书店、橡树文字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