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儿女何等有福——记“访民”老康/苏小树

从开始写老康,这个故事在脑袋里、在纸上被拆解又重构了数次,这个过程,也伴随着我自己的属灵争战,老康的话“感谢主,现在只有主”一直在敲打着我,使我的笔最后落在这个题目上。

其实,自从和教会的一些弟兄姊妹一起去看过住在桥洞里、窝棚里的访民后,一些问题就压在我的心头,直到遇见老康。当老康说“求主免了他们的债”后,平安地笑了时,我仿佛看见,主耶稣就坐在我旁边,他已经亲自回答了所有的问题,他在对我们笑,如此平安,如此慈爱。我听见,天国的小鸟在自由快乐地歌唱,天上的太阳、云朵,地上的树木、房屋,都要跳舞赞美主的恩典。

初见老康

老康是来自陕西的访民,九几年时因农业税的事情被八九个人打,又坐过三年多牢,此后上访,在天安门广场自焚过。有一天主日我看他和一婶婶说话,看得出来,老康脾气硬。后来我跟他聊天,问他当时怎么会想自焚,他说,当时火气大啊,想着还有两个娃,生活没指望。“一米多高的火啊,没有把我烧死。感谢主啊!”那天送走他后,突然意识到,我们常说焚烧我焚烧我,他是当真被火烧过的人啊。是啊!感谢主!

初见老康是11月下旬一个主日,雨桥弟兄事先发短信告诉我,会带两个访民来教会。迎新环节,老康站起来介绍自己,披一件褪了色的军大衣,佝偻着,面部有些扭曲,吃力地介绍自己。老康讲话声音小,听不清。我只记得他说:感谢主啊!
聚会完,我去找他和雨桥,老康瘸着腿,走路吃力地拄着拐杖。近看老康,这是一张让人不忍细看甚至本能地想回避的脸,瘦瘪,一种透明的虚弱的白,面部下方和颈部是烧过的印记,嘴部略歪。老康很平静,说现在不上访了,一切只有主,感谢主啊!老康说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随着说话带动的烧伤过的面部诉说着曾刻下的痛苦,说话吞气之间,透着深沉的伤,又从这伤中吐出一种虚脱后的平安,且带着坚定甚至一丝尚未显露完全的喜悦。平安和伤一样深。我当时基本不了解他的故事,也不能完全明白对于老康这样的访民,“感谢主、只有主”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放下、得主安慰是好事,以马内利,和他一起感恩。

其实老康出现在守望,可以算“突兀”,因为我们的教会甚至被称为“知识分子的教会”,和老康一起走出老故事餐吧的时候,却觉得风把我们吹到了圣经里那些熟悉的场景中,那些得主怜悯医治的瘸腿之人、生病之人、贫苦之人……雨桥弟兄拿起老康随身一个打成捆的白包裹,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的铺盖,因为没有地方寄放,他卷起来,随身带着。我们还没有习惯照顾老康,走着走着,就把老康撂在后面了。老康也不急也不生气,只默默走着。
老康住在西客站的桥洞下面。前一周周日,我们教会几个弟兄姊妹刚跟着雨桥弟兄和一些志愿者去看过南站附近住在桥洞和窝棚里的访民。去之前,完全没有想到有一群人这样生活在北京,在寒风凛凛的冬天,他们就在简易支起的会被误认为是垃圾场的塑料棚子里或者桥洞下面过活。我们给他们送衣服,他们很多人一起围过来,给我们看自己穿的衣服有多么单薄,极力争取一件过冬的棉衣。我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在我们这个时代,还有这么多人缺衣缺食。

他们因为各种原因上访,有的一定要讨个说法,有的根本已经无家可归。做过维权律师的曹志弟兄介绍,他们的事情得获解决只是极小概率的偶然性事件。对于大多数人以后的生活,我不敢想。有的访民在桥洞里一住已是四十年。而事情解决了之后又能怎样呢?我想到北京CBD里直耸的高楼,从繁忙马路匆匆而过的衣着鲜丽表情僵硬的白领,地上地下,一繁华一残破,揭示的不过是同一种真相。希望在哪里?幸福在哪里啊?

去过之后,弟兄姊妹们的心都被触动了,却不知如何才能帮助他们。中午大家和老康及另一个访民一起吃饭,连弟兄向大家介绍了那天探访的情况,悲悯沉痛地提出:我们怎样才能帮助他们?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棉衣、被子、馒头,他们更需要这背后的东西,他们需要公义,需要现实的改变。
那天,老康很沉默,关于上访的事情,都不愿谈,另一位访民是个“民间知识分子”,向大家介绍访民群体,说要以爱报怨,政府要施仁政。老康只在一边痛苦摆手:不要说了,现在都不要说了。感谢主,感谢主!随后埋头吃饭。后来,老康又去了三堂。

再见老康

后一个主日,再见老康,知道老康决定要受洗了!老康若去上受洗课,回西客站就太晚了,想问问可否免课,得知可以后,老康很释放,大呼一口气,话很少的老康一下子聊起来了。
“我老婆说,九几年就叫你洗,你不洗。怎么现在又要洗了。我这个人就是火气大,心刚硬啊!以前罪没有认完啊……”老康深深地叹气。
老康说,是上次来了教会才决定受洗,彻底放下了。
“你不恨他们了?”
“不恨了,求主免了他们的债。”
老康说,已经彻底放弃上访了,“你说我都已经这样了,真的闹下去,让那八九个人妻离子散又有什么意思呢?求主免了他们的债。”说完,老康平安释放地笑了。
哈里路亚!近日我每每想起,便觉得天国的门开了。
老康说,不访了,现在挺好。女儿在上高中,成绩很好,说不想考清华,要考北大。说起女儿,老康咧开了嘴。老康说,现在也不打算回家了,就在北京,六天要饭,周日来教会。等着2012年女儿来北京。
喜乐地起身送老康,老康一路很高兴,又感叹说,主耶稣说了,你们天天喊我名的,我不是都认。我上次来了教会,就决定一定要洗了。我帮老康提着那个白包裹,这个白包裹和我的距离比第一次近了很多,耳边响起迎新诗歌《在耶稣里我们是一家人》。老康琢磨着下次是不是花一块钱找个地方把包裹寄掉。问老康睡桥洞冷不冷。老康说,不冷,有主在。他们都觉得冷,我觉得不冷,真的!

这两日一边写老康一边面对自己的属灵争战,老康愈发敲打我心,似乎在问我:你真的放下了吗?你悔了你的罪吗?你真的认了你的主吗?你只有主了吗?又神奇地医治着我。想着瘸腿拄着拐杖的老康,提着他的袋子和打成捆的铺盖,平安喜乐,带着满满的盼望踏上回他西客站桥洞的公交车,便似天国的灵光撒在身上。老康,老康,这张脸也愈来愈和主耶稣的脸重合在一起。我们的灵要一起歌唱:主啊,我们的救主,我们爱你!老康,我们爱你!

是的,上帝的儿女何等有福。虽被烈火焚烧,却被恩膏缠裹;虽经历患难欺凌,心中却仍有平安和爱;虽在寒风凛凛的夜,主耶稣却升起圣灵,暖了我们全人全心。而今历经水火试炼,无论身处何时何地,我们的灵都向主耶稣唱那感恩的歌。你就是我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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